他又想起喻见寒说的那个封锁紫训山的办法,眸中有了点赞誉:“看不出来呢,我还担心你这个软柿子不知变通……这招杀鸡儆猴用得确实不错!”
突然受到了面前人的称赞,喻见寒微微低下了头,他垂眸轻笑,心情颇好。
见他这样略带羞赧的模样,谢迟顿时又不满意。
堂堂剑尊,怎么能如此薄脸皮呢,夸一句就受不住了?
他的思绪被带偏了,却没有细想,若真如喻见寒说的那般轻飘飘,如何能震慑住整个修真界。
谢迟从未想过,再多问那人一句——
那日魔门宴中,你的剑下究竟死了几人,又活了多少。
*
两百年前,魔门宴。
杂役茶童迈着急促的碎步,小心地捧着檀木茶盘,其上酒坛里的佳酿晃晃悠悠,发出清脆的拍水声。
听闻门主又屠戮了一凡人城镇,他的招魂幡大成。想来心情颇好,应该不会计较我送酒来得迟了吧。
他这般皱眉想着,心下忐忑。
茶童快步走到了殿门处,耳畔边依旧是手中淅沥的酒水声,丝毫没有听到寻常该有的喧哗嬉闹,他又泛起了嘀咕。
奇怪,今日的丝竹声竟停得如此早吗?
紧闭的朱漆殿门后,寂静一片。除去脂粉香气外,他的鼻尖隐约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腥气。
就像是——血的味道。
茶童正想着,却不料殿门骤然大开,夹杂着铁锈味的风扑面而来,他一抬眸,却是张大了嘴,几乎骇破了胆,颤抖着失手摔了酒坛。
而他的那双手,依旧维持着捧盘的动作。
只见一人缓缓而出,他的靴底踏着被鲜血濡湿的红绸毯,靴面上却光洁如新,衣上也一尘不染,唇边依旧是温和的笑意。
白衣剑尊从满室殷红的血色中缓步走出,像极了从污浊的画中走出的清雅仙君。
在与呆若木鸡,目光发直的茶童擦肩而过时,他还微微侧头,笑着贴心嘱咐了一声:“里面有些脏污,劳烦小兄弟清理下了。”
待他走后,茶童就像是被抽走魂魄的傀儡一般,直愣愣地伫立在原地。
他想跑,想叫喊,但双脚却像是陷在不可见底的沼泽中,喉咙也像被塞住了棉絮,只留下一双骇然瞪大的眼睛,在无知无觉地淌着泪水。
隔着朦胧的泪光,他看着血泊慢慢地爬过了殿门,像是有意识一般优雅地拾级而下,一点点地向着他蔓延过来。
怎么会……有那么多血啊。
那日魔门殿内,无一幸存。
而那含笑的一眼,成了茶童永生不能忘的噩梦,紫训山的名字,更是成了让他听了脊背发寒,战栗难安的恶咒。
……
“月道友,月道友,你怎么了?”同行的人推搡了青袍道人两把,终于见他缓缓回神,“最近你一直都心神不宁,是有什么事吗?”
月道人微微直起身子,他缓缓吐了口气,调整好略微紊乱的心跳,强撑着笑意回答:“没什么,许是没休息好吧,有些不太舒服。”
他说着这话时,却见着同伴关切的眼神,竟慢慢染上笑意,恍惚间,竟与记忆里那双带笑的眸子重叠。
青袍道人的脸色霎时苍白如纸,心跳如擂,嘴唇无意识地开始哆嗦。
“嘿,回神!”同伴只能伸手,再度将他从梦魇中拽出,随即无奈叹息道,“看来你还真是病得不轻,那要不咱们找个地方休息几日,先不往紫训山赶了。”
“反正,紫训山的宝贝也轮不着我们。”那人小声嘀咕,“虽说上一批弟子已经几日无音信了,但九宗根本没死心,又在筹划下一次入山。我们过去也只能看个热闹,占不到什么便宜。”
“不!”青袍道人的语调突然拔高,他目光灼灼,肯定道,“我总有一种感觉,紫训山、紫训山要出一件大事!”
他揪紧了衣袖,神经质地咬着下唇,喃喃道:“不会有错的,这种感觉,和当年的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同伴也习惯了他这般一惊一乍的作风,只当他是感知到什么宝贝的存在,所以才对紫训山生了执念。
他一直与青袍道人同行,不正是因为那人拥有莫名的感知能力吗?
月道友总是能在危机尚未到来之时,及时做出撤退的指示,也能凭着一点莫须有的直觉,摸到奇珍异宝的所在之处。这般想来,紫训山必是有什么绝顶的好东西,才让他这般神魂颠倒,念念不忘。
同行的人眼中也燃起了几分兴趣,他跃跃欲试:“那你感觉,我们这次会有什么大收获吗?”
他转念想到了九宗的队伍,又有些踟躇:“我们不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月道人已经彻底镇定下来了,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眸光亮得惊人:“不会!”
他语气铿锵有力,肯定道:“我能感觉到,此去紫训山,我一定能得到那个东西!”
看着自己的一番话终于让同伴喜笑颜开,甚至开始畅想未来的生活了,青袍道人唇边的笑意也愈发扩大,他眼中是一种奇异的光,恐惧着,同时也兴奋着。
其实,他的感知告诉他——此去紫训山,怕是九死一生。
但同时,他也能得到那个苦苦追寻百年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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