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喻见寒初出茅庐,就已经名扬四海,曾经也只有他才从紫训山成功脱身……如今过了那么多年,承昀宗定是找到了破解之法,才派这个后辈来接他出去!
他的眸中是急切的狂喜,恨不得扒住这个后辈的胳膊,迭声追问出逃离的方法:“见寒,快带我出去吧!”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怖的事情,他背后森森地泛起凉意,鸡皮疙瘩爬满了一身:“这个地方……太邪门了!”
比最阴狠的血阵还要残忍,它从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但却在他的精神上一点点地磨着钝刀。
那些惨死他手的冤魂厉鬼,或纠缠在他的耳边,或趴在他的背上低泣,夜半时分,还有阴冷的手慢慢顺着他的脚踝往上握去,骇得他肝胆欲裂,惶惶不可终日。
真可怜呐。
喻见寒眸中泛起了冰冷的嘲讽,但他的脸上依旧是如沐春风般的温和:“奕修长老,此地真的那么可怕吗?”
还不等眸含泪光、满身狼狈的奕修疯狂点头称是,却见喻剑尊为难地摩挲起手中木盒,他皱起了眉,似乎颇为忧心地回应道。
“可是,我是好不容易才请长老进来的,怎能如此轻易就放你出去呢?”
奕修长老未尽的泣音被死死卡在喉头,他像是被骤然扼住咽喉的公鸡,发出“咯咯”的咳声,却根本发不出一言。
满身狼狈的长老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他难以置信地往后踉跄几步,怔愣地直直往后坐去。
大滴大滴的泪从他浑浊的眼中涌出,奕修颤巍巍地举起了干枯瘦黄的手,指向面前依旧带笑的青年,发出了泣血地控诉:“喻见寒——”
细枝末节的回忆涌入了他的脑海,他恍惚间记起,那日的议事厅里,掌门师兄沉声嘱咐他:“喻见寒记忆有损,但依旧从紫训山脱身而出,这或许说明紫训山的结界变弱了,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他微微提点:“当年朝氏遗族的血先取回来了,但尸骨仍在紫训山,如今已经没了材料,已近十余年不曾出过灵器了,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可都惦记着紫训山能有收获。我们封锁了喻见寒出紫训的消息,你精通迷阵,必须在这件事传出去之前,去趟紫训山。”
奕修不解:“掌门师兄,为何不让喻见寒再入紫训山呢?他能出第一次,自然能出第二次。”
明若捻着长须,眸中闪过一丝暗光:“他失忆了是好事,喻见寒这个人啊,可不和我们一路……”
不和我们一路。
“所以……”奕修长老脑子里闪过朦朦胧胧的猜测,他凄厉地指责,“是你设计骗我来紫训山的!你根本就记忆无损!”
喻见寒却像是无端被破了脏水的无辜路人一般,他皱起眉,表情有些疑惑:“我记忆无损没错,只不过奕修长老莫不是糊涂了,我可从来没说过让谁来紫训山,更没提过奕修长老您的名号了。”
他露出一副回忆思忖的模样,佯装不解:“这不是明掌门与您在议事厅商议的结果吗,怎能怨我呢?”
议事厅?那可是承昀宗的机密要地,不得掌门允许,谁都不可涉足!
其中更是设置了千杀阵,只要有一丝外界气息,阵法便会将其绞杀殆尽。
奕修真人却是紧咬牙根,牙齿都在发颤,他的几乎要被逼疯了:“你怎会知道议事厅的事!这不可能!不可能……喻见寒,你藏得太深了……”他又嘶哑地叫喊起来:“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喻见寒终于逗够了苟延残喘的猎物,他敛了脸上假装出来的疑惑,却是笑了起来。
尽管他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但在奕修真人眼中,就像是屠夫正笑着举起了刀,无端藏了几分杀伐的阴霾。
“当年,你们几人没能抢到朝氏一族的血肉,便心生恶念,妄想用凡人来熔炼法器,屠戮了初雨镇上百民众。”
喻见寒却是缓缓开口,击碎了奕修真人所有的渺茫希望。
“魔门厉烨噬其魂为幡,佛恩寺层念剖其心书咒,而你,承昀宗奕修拆其骨为盘。初雨镇怨气不散,你为了掩盖罪行,在镇外布下了迷阵,不敢让外人涉足。”
“你怎么……”
你怎么知道!
奕修真人像是脏兮兮的青虫一般,坐在地上,他愕然地注视着这个自己似乎从未认识过的后辈,瞳孔微缩,胆颤地往后挪着。
喻见寒却不以为意,他迈着缓步向那人走近,却是叹了口气:“如今,厉烨湮灭神魂,层念心头血尽,而长老你却比他们更有价值,做了这紫训山百年的灵气供养,帮了我一个大忙……说到这儿,我还得感谢你。”
“原来,你将我困于此地百年,只是为了用我为这里提供灵气!”奕修气极,他攥紧了拳,额上青筋迸露,“喻见寒,你好生卑鄙!”
“阴险,歹毒,心深似海,狼心狗肺……”他气得涨红了脸,骂人的粗鄙词语不断从嘴中倾吐而出,但语音里却带颤,眼泪也不自觉地划过干枯粗糙的脸庞,没入深深的皱纹之中。
他怨,他恨,但同时,他更在怕。
但毫无杀伤力的咒骂,丝毫阻止不了恶鬼前进的脚步,奕修真人终于崩溃了,他涕泗横流,却是狼狈地膝行往前,一把抱住喻见寒的小腿,恸哭哀求道,“见寒呐,我错了,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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