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质问她为何没有中迷药,怀真语气平和地让她问前厅值守,并控诉他们苛待自己。
皇后可没心情听她倒苦水,不耐烦地打断,示意旁边嬷嬷给她看一样东西,嬷嬷捧着一一片布帛凑到近前,竟是劫匪留书,言说要换回抱善,就得按照他们说的做,落款是阿史德木措。
突厥人的姓氏,可汉字却写的挺工整。
怀真玩味地想,可她的眼神落在名字下方的印迹上时,心却揪紧了。
那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狼头,形貌角度都和她项链坠子上的别无二致。
元嘉……这一切难道是她布的局?若她此刻戴着项链,恐怕就跳进黄河了。
就在她装傻充愣时,嬷嬷却伸出手爪她的衣襟,要搜寻所谓的项链。
怀真恼羞成怒,拼命挣扎,但皇后只需一个眼神,便有数名魁梧健壮的宫女上前按住了她,可惜她们一无所获,只得放开了她。
怀真气得浑身发抖,颤着手掩好衣襟,狠狠地瞪着那几名宫女,她们俱都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皇后却不敢善罢甘休,命人传辛谧。
怀真暗叫不好,忙收回思绪设法应对,隐约猜到是元嘉做局或辛谧反水。
她现在无暇去想元嘉的动机,只想听听辛谧的说辞,好确定她们作何打算。
辛谧很快被传进来,静静跪在怀真左后方。
嬷嬷问一句她答一句,语气笃定,“殿下一路上都戴着那条项链,奴婢愿对天发誓。”
“血口喷人,”怀真怒瞪了她一眼,“若说与突厥人勾结,此处嫌疑最大的是你。”
辛谧突然冷笑出声,怀真见她神情诡异,顿觉一头雾水。
皇后缓缓开口道:“辛司簿是本宫的人。”
怀真愣在原地,一时间哭笑不得。
“奴婢十二年前奉娘娘懿旨跟随元嘉长公主出关,这么多年时时刻刻盼望着回到故土,回到娘娘身边。”辛谧激动地热泪盈眶。
她膝行两步,扒住怀真的肩膀,苦口婆心道:“殿下对娘娘和二公主怀恨在心,勾结元嘉长公主想要报复。您害怕自己被派去和亲,就和突厥人里应外合掳走了抱善公主。元嘉长公主怕他们抓错人,特意送了您一条项链以示区分,是不是?”
怀真一时语塞,竟无法看清辛谧的动机。难道她真的是皇后的眼线?元嘉十二年都收服不了,那凭什么在穷凶极恶之地站稳脚跟?
“我看是你背叛旧主投靠了元嘉,为了撇清自己才诬陷我。你若真的效忠皇后,为何还能坐看抱善被人掳走?”怀真反唇相讥。
皇后的眼神泛起狐疑,辛谧有些慌乱,忙放开怀真跪下大表忠心,并说怀真的项链一定藏在房间,请求皇后派人去搜。
当务之急是营救抱善,为何他们却要把心思花在那条无关紧要的项链上?怀真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找到了也不过是给她定罪的证据而已,可抱善被掳走才是大事呀!
但世事就是如此无常,谁能想到几个突厥小贼竟能在重兵把守的皇家别馆迷倒后妃掳走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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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人搜了一个时辰,连地板缝都摸过了,但什么也没找到。
怀真被绑在庭外梧桐树上,她在心里把皇后和元嘉主仆辱骂了一百次,又怪自己粗心大意错信了人。
长秋宫人狐假虎威,将她解开后关进了一座小屋,说是等候皇后发落。
怀真在屋内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头顶天窗传来声响。
“谁?”她压低声音问道。
“阿史德木措!”一个低哑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怀真一惊坐起,羽林军都是死的吗?怎么突厥人还在别馆?尤其是这个名字。
她哭丧着脸,双手作揖道:“行行好,离我远点,不然我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上面隐约传来低笑,“在下是友非敌,小公主别紧张。”说罢他丢下一个小物件,正好落在怀真脚下。
怀真倒吸一口凉气,那条遍寻不着的项链静静躺在脚前。
那人问道:“你想不想要自由?”
怀真抬起头,咬牙切齿道:“陷害无辜,是要遭报应的。”
这话毫无威慑,只听得一声巨响,天窗整个掉落下来,怀真惊叫一声往后退去。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我不信佛,不怕报应。”他身形极为高大,脸上蒙着黑巾,只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露在外面。
怀真突觉颈后一阵剧痛,意识瞬间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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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大公主成美的周年祭,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怀真被藏在香烛纸钱里,在天亮时运进了崔园。竟以这种方式故地重游,实在感慨万千。
因为要设斋醮做法事,所以除了大批宾客还有成群僧道,以及法器仪仗祭品等等,想要偷运进来个把人并不是难事。
她在悠扬的乐声和朗朗诵经声中幽幽转醒,当年她迁入帝陵时,也有过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法事。
那时她的魂魄偶尔会从棺中出来,像将军阅兵般一一检视自己的陪葬品。
生前喜爱的画卷书籍雕弓箭筒都在,还有喜欢的坐骑和亲近的侍从皆做成陶俑立于甬道两侧的龛室中。
后室放置棺椁,前室则是陪葬品,还设有卧榻书案和箱笼,以及美酒珍馐等。
她记得新墓室极为宽广豪阔,有三道拱券石门,是公主的最高规格。那是谢珺新婚时对她的承诺——夫荣妻贵。
同为公主,抱善嫁的是御史大夫郑宜嫡孙,而她嫁的却是出身没落世家的低阶武官。
那场婚姻本就是交易,所以她未抱怨过,他却始终为她不平,觉得她好像受了莫大委屈……
怀真手脚被捆,嘴巴被堵着,纵然醒了也不能说话不能动。
在箱子没呆多久,便又被套上麻袋背走了,一整天都在不停地换位置,直到暮色降临时才得见天日。
怀真被扔到一片狼藉的地上,有人拿掉了她身上的麻袋,眼前视野渐渐明朗,她发现身处一间凌乱不堪的房子,像是刚刚遭劫一样,到处都是翻箱倒柜的痕迹,连地毯都被掀到了一边……
这不就是别馆侧厅吗?长秋宫的人为了寻找项链,将这里掀了个底儿朝天,却不知项链早就被阿史德木措顺走了。
可是,他们竟然敢把她送回来?怀真心里惊疑不定,脑子飞快转动着,正想寻个脱身之法时,耳边却听到悉悉索索之声,她借着窗外暗淡的天光,墙角散乱的帷幔间,正缩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仔细一看,竟是失踪的抱善。
抱善自然也看到了她,但浑身被五花大绑,嘴巴也塞得严严实实,哪里开得了口,只能眼巴巴望着她,怀真还从未见她如此狼狈过。
便在这时,脖子上一凉,她垂眸看到一片寒刃,知道喝水的时间到了。
一只大手扯掉她嘴巴上的布条,将水囊递了过去,怀真仰着头被他喂了两口水,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了。水喝太多就需要解手,可这些人根本不会给她片刻的自由。
几个贼人隐匿在梁柱上,像老鼠一样悄无声息的吃东西,只留下怀真和抱善大眼瞪小眼,两人仅隔了一根廊柱的距离。
怀真双手被反剪在背后,用牛筋绳捆的结结实实,从脚踝到膝盖也被绑着,除了呼吸再无自由。想要逃脱,那是白费心机。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外面探子回来了,隔着窗子用暗语交流,怀真侧耳倾听,像是虫鸣鸟叫,半句也听不懂。
阿史德木措落下地来,打了个手势,身后越出两名壮汉,将抱善像老鹰捉小鸡般拎起来,塞进一只大口袋,从后窗扔了出去。
怀真挣扎着爬起来,但是没有听到落地声,想来有人接应。折腾了两天,抱善居然还在原地,朝廷人马竟然都没发现吗?还有,突厥到底出动了多少人手?
很快,怀真就和抱善一样,被罩着头扛了出去,她在心里庆幸还好不是扔出去的。
皇后銮驾应该回宫了,她虽被蒙着头看不见,但却感觉得到,别馆冷清了许多,想必谁也不会想到劫匪会隐匿在此。
离开别馆后她被人轮流扛着,大概行了半个时辰,隐约听到马蹄声,可惜不是救兵,而是阿史德木措的族人。
怀真被从麻袋中解放出来,抬头只见满天繁星。
夜渐深,一行人在距北邙山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怀真仰躺在草地上,平复了半天,有气无力地恳求道:“能否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
阿史德木措正和部众在旁边用突厥语交流,听到怀真的话便笑了,用流利的汉语道:“公主不如换个要求,我派人送你回城如何?”
怀真不顾他的冷嘲热讽,商量道:“你可以把我脚绑起来,反正我也跑不了。”
此处临水蚊虫极多,怀真只想腾出手来打蚊子,奈何双手被缚。
“快点,不然我要被蚊子咬死了,你们留个尸体有何用?”怀真催促道。
阿史德木措惊讶道:“你竟丝毫不忌讳谈论生死?可你那个姐姐却是怕的要命。”
怀着沉默了一下,问道:“她还好吗?”
第10章 .重逢“因为我喜欢你的脖子!”……
“比你好,她此刻在山洞里喝酒吃烤肉呢!而你却只能啃干粮喝冷水。”阿史德木措揶揄道。
怀真翻了个身,在草地上蹭了蹭,恨恨道:“我满身都是包,等回去了一定要好好数一数,一个包就是一箭,我要把你射成刺猬。”
阿史德木措朗声大笑,“好,不知公主可否赏脸,让在下帮您来数身上的包?”
他这般口无遮拦,怀真却并未动怒,反而娇嗔道:“真不要脸,狂徒!”
她平时说话凶巴巴地,但此刻撒起娇来却完全换了副腔调,让人禁不住心旌摇荡,甚至忽略了她还是个身量未长成的小少女。
“君子多无趣啊,”阿史德木措有意逗她,笑道:“要么做狂徒,要么做风流名士。”
怀真不屑道:“大言不惭,你识得几个字?还名士?”
她说罢又翻了个身,抱怨道:“真不给我解开绳子?你此刻要是点个灯,定然能看到我的脸都肿成猪头了。”
阿史德木措正欲生气却被她岔开了话题,接口道:“殿下不用担心,就算真变成了猪头,那也是最漂亮的猪头。”
怀真不知不觉间已滚到了他近前,抬起脚尖踢了他一下,扬声道:“劳驾,扶我起来。”
两人虽只相处了一日多,却数次交锋,虽然怀真的小伎俩都被挫败了,可一看见她靠近还是心有余悸,总觉得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怀真见他犹豫,便大惊小怪道:“阿措叔叔,你不会是怕了吧?”
旁边部众有听得懂汉语的,立刻哄笑起来。
阿史德木措咬牙切齿道:“不许叫叔叔,我还没娶妻呢!还有,我也不叫阿措。”
怀真笑嘻嘻道:“别废话了,扶我起来。”说着扫了眼旁边围坐之人,神秘兮兮道:“我要跟他说我的名字,汉人女子的闺名外人可不能随便听,你们还不快快回避?”
部众们纷纷起身,调笑着走到了数丈外。
这下轮到阿史德木措叹气了,他实在不知道怀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他自信她在自己面前翻不了天,于是俯身过去一把将她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