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当天,李瑞景在剧组拍戏,而且很应景的,电影拍的也是过新年的戏份。
李瑞景演的是小人物在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接受了伟/人的善意帮助。
他有一场戏,是蹲在酒楼门口,对戏演员好心给他递来一盘水饺,他犹豫了片刻,接过来就狼吞虎咽吃下。
为了达到饿/死/鬼/投/胎的完美效果,李瑞景禁食了30个小时。开拍时他是真的饿到不行了,脸色也差,还节省了化病容妆的时间。
镜头外工作人员一打板,他便迅速进入角色,盯着伸到面前的水饺眼冒精光,李瑞景纠结了一瞬,想伸手又不太敢,对戏演员也不嫌他脏,拽着他的手端稳了盘子。
你慢慢吃,不够里头还有。
李瑞景一直蹲着,用大腿顶着胃部,抵抗那股难捱的饥饿感。几乎是那人的话音刚落,他就把盘子放到膝盖上,左右手跟抢似的抓起三个还烫着的水饺往嘴里塞,撑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他一边烫得哈气,一边还是不断往口中塞饺子。
第一遍,拍得一气呵成,导演回放看了一下,觉得很完美。
但他们还需要再补拍一下脸部特写和大的环境景,于是导演又向李瑞景提出了,可以试着把情绪稍微收一收,演一个相对内敛的版本出来。
李瑞景表示明白,拍第二次时他就已经吃顶了,这个小人物还一直是蹲着的状态,肚子里没货顶着倒没什么,可现在他吃饱了,就顶得直想吐。
对戏演员也察觉到这一点,拍第三遍时对他说,你别吃那么实诚。
李瑞景点点头,但进入角色后,还是不管不顾地吞了一盘。
吃东西具有边际递减效应,人饿到极限时吃的第一个饺子是人间美味,但随着胃袋被填满,吃到最后就仿佛在给嘴里塞一团无机物,怎么也嚼不出味道,他快对饺子ptsd了。
这一场戏,李瑞景拍了五遍,最后人是扶着墙走的。
这也是他今天的最后一场戏,剧组看着大过年的,到了下午就没安排通告,但李瑞景他们组为了精益求精,还是拍到了三点多才收工。
新助理秦小艾原本在剧组陪他,李瑞景想到他家就在本地,要他早点回家陪家人。秦小艾本来还坚持说工作重要,但到了中午又临时改口,说妈妈在催他回家,李瑞景赶紧让他回去了。
他回到酒店,胃里撑得受不了,无奈之下抠着嗓子吐了一轮,然后骂自己浪费粮食可耻。
其他住在本地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陆续离开了,还在酒店住着的就只有他和几个影视城常驻户。因为明天还要拍戏,李瑞景租的房子又在A市远郊,他懒得跑来跑去折腾,索性是他一个人,在哪不是过年。
吐过以后李瑞景感觉舒服多了,他洗过澡,又在下面的小商店买了点水果打算晚上吃,然后掀开被子一躺,睡了。
拍戏是件耗费心力的事,消耗的体力远比想象中大,李瑞景定了一个11点55分的闹钟,打算到时候爬起来跨年。他现在就睡觉补充点体力,这样就算熬夜到很晚,第二天也不至于没有精神。
虽然胃里还是隐隐作痛,但李瑞景刚躺下没几分钟就睡死过去。
他不是被闹铃吵醒的,是闹铃的远方亲戚门铃。
没睡醒的脑子懵懵的,他用意念起床然后开门,过会儿发现门铃还在不断作响,李瑞景烦了,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床上躺着。
他睡觉时没开灯,这会儿只有窗外漏进来的路灯微光。
已经到晚上了啊李瑞景拖着沉重的身子起床,套上拖鞋一步一挪走到了门口,没从猫眼里看看外边的情况。
等他按开玄关的灯,再打开门,着实是有点惊吓到,但也有惊喜。
裹着黑色羽绒服的陈亦站在外面,两只手上各提着一个袋子。
李瑞景记得,陈亦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爱面子人士,常年装逼西服三件套,冬天也只是往里加一件毛衣,再套一身修身剪裁的大衣。
现在倒是穿得挺随便了,黑色羽绒服几乎包到了小腿处,底下是窄脚的西裤和锃亮的皮鞋,这一身看着就不是很搭。
李瑞景又看一眼,发现陈亦的胸前也鼓鼓囊囊的,看着像是塞了什么东西。
男人好像并不在意自己在李瑞景心里是个什么形象,他举起一边手上的东西,道,新年快乐。
李瑞景反应迟钝地把人迎进门,新年快乐。
房间里开着热空调,一点也没有冬日里的寒冷,陈亦进门就脱了那身羽绒服。李瑞景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想原来换汤不换药,里面还是经典的西服三件套。定制的西装剪裁得体,衬得人肩宽腿长,又因为陈亦长年健身,肩背宽厚、肌肉紧实,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感。
他想起以前,有时他在外地拍戏,陈亦兴致来了,一个电话就把他招呼到酒店里。每次李瑞景把自己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出浴室就能看见他优雅脱去西装的背影。
再然后陈亦转过身,拦腰把他托起来,李瑞景盘紧他的腰,总觉得男人举他就跟举铁一样轻松那个,动的时候,似乎也跟铁一样硬。
李瑞景耳根热了,他觉得自己联想到这些真的有点大病。
仿佛要印证他的猜想,下一秒陈亦便脱下西装外套。李瑞景发现,他的肩膀和腰上都绑着宽宽的带子,有点像女明星练习体态时穿来辅助肩背线条的背带,又有点像衬衫的固定带,反正有点涩涩的。
等男人转过身,李瑞景才发现这跟涩简直没有半毛钱关系。
因为他的宝贝儿子正睡在陈亦怀里,舒服得砸吧砸吧嘴他穿的是私人订制的婴儿背带腰凳。
李瑞景:就很羞愧。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节快乐!晚上9点还有一章,没写完就下一个整点
第66章
陈亦见他垂着头神色不明, 以为是他不高兴自己带着儿子满城奔波,赶紧解释道,把他哄睡了才带过来的, 我一路轻手轻脚,没把他颠着累着。
又怕李瑞景不信,特地在陈哲嘴边用手一摸, 指腹立马挂上了晶莹的口水,他展示给李瑞景看,没骗你。
李瑞景:
他总不能说自己刚才满脑子黄色废料吧。
擦擦吧。他从桌上扯了几张抽纸, 递给男人。虽然父不嫌子臭, 但陈亦多少是有点洁癖的。
陈亦脱了一身累赘,把儿子抱着放在李瑞景睡过的床上, 被子只掀开了一角, 里面还残留着被体温捂过的温热, 他做贼心虚地凑近了些, 闻到一阵很清爽的果香。
李瑞景没注意这边,他正在看茶几上陈亦提过来的两样东西。
一个是婴儿出行的工具包, 里面装了些纸尿裤、奶瓶、备用围嘴之类的, 另一个是保温袋,摸上去里面是一个方形的盒子,大概率是吃的。
他看了几眼的功夫, 陈亦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身后, 给你带的,打开康康。
?也不知道这位少爷上哪学来的网络用词, 倒也不嫌现实中用着尴尬。
李瑞景拆开了保温袋,里面装着一个朴素的食盒,一共有两层。
陈亦已经绕到他身侧, 一脸满怀期待的样子。
李瑞景的第一反应是不忍心驳了这份期待,他已经打算无论等下看到什么,都要表现出惊喜和捧场。毕竟大晚上的,陈亦特地带着儿子跑过来陪他守夜,真的有心了。
然后他打开食盒,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
那里面不是别的,正是一颗颗躺得横七竖八的彩色水饺。
啊水饺,他命运般的水饺。
李瑞景用了一个演员毕生的修养,才把垮下去的嘴角提起来,然后笑着说:谢谢。
陈亦忙不迭道,快尝尝。
现在已经接近十一点,按照计划他早就应该赶过来陪李瑞景过除夕,但为了做这一盒水饺,硬生生耽误了好几个小时。
身为炸厨房组的在逃家人,陈亦本来只是对着视频教学在做,后来发现他包的饺子怎么都难以成型,哪怕勉强包在一起,一下水就全都散了。
不得已,他又找了陈家的大厨现场教学,楞是学着别人一张皮、一张皮的擀,一个肉馅、一个肉馅的包,在牺牲了三大锅肉泥和无数袋面粉后,终于从煮熟成型的饺子里挑出了相对完美的二十个,立刻装了盒带过来。
李瑞景看着这大小不一、色彩斑斓,包馅手法也另类的饺子,干巴巴开口:这是你做的啊?
陈亦在他夹起一只放进嘴里嚼巴,并且没有露出痛苦面具以后,才道,是的,好吃吗?
虽然卖相难看,但肉馅的酱料配比是按照教程来的,确实难吃不到哪里去。
李瑞景点点头。
在他对饺子ptsd以后,还能把陈亦带来的吞之入腹,说明这饺子的确是好吃的。
他第一个尝的是红色饺子,面皮有些微甜,隐隐品出了一点胡萝卜和南瓜的味道,这些五彩饺子应该都是拿食物榨汁染出来的。
陈亦道:祝你新的一年红红火火,事业蒸蒸日上。
李瑞景:
看这架势,是每种颜色都得尝一个了。
好在经过一下午和一晚上的消化,李瑞景胃里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吃几个饺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又夹了一个绿的。
陈亦好像海底捞服务员:祝你新的一年健健康康,万事如意。
又吃了个紫的。
陈亦:祝你新的一年生活美满,早日脱单。
怎么还开始夹带私货了?
最后李瑞景把红橙黄绿青蓝紫各吃了一个,陈亦的爱心水饺个个皮薄馅多,他又光荣地顶到了。
这顿年夜饭吃起来很是朴素,但李瑞景痛并快乐着。
痛苦来源于逃不开的、命运般的饺子。
快乐是他终于认识到,被人惦记着的感觉,其实不赖。
午夜十二点,窗外炸起了烟花爆竹噼里啪啦的声响。
陈哲被吵醒了,还没睁眼已经在床上挥舞着小手小脚嚎哭起来。
李瑞景跑过去抱起他,陈哲应该是被大量炸响的烟花吓到了,哭得一抽一抽的,李瑞景的心也跟着直揪,他摸着儿子光洁的额头,一声声哄着说宝贝回来了。
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被吓着丢了魂时,妈妈也是这样掀开他的刘海,摸着他的额头说:瑞景回来了。
陈亦烧了开水冲泡奶粉,为了让牛奶能更快降温,他连羽绒服都没穿,就跑到室外去晾奶瓶,回来的时候手都冻红了。
李瑞景接过奶瓶的时候皱起眉,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陈哲喝完了一瓶奶,在他怀里打了个奶嗝,才慢慢止住哭声。
李瑞景抱着儿子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升腾而起的璀璨烟花,陈哲好奇地用手扒拉着玻璃,大眼睛咕噜地转。
酒店的房间比较偏僻,观看烟花的视野其实并不好。陈亦过来揽了一下他的腰,贴过来说,要不去外面看?
李瑞景想了想,说好。
他有一件黑色的冲锋衣,很宽大但很保暖,这时候把陈哲裹在怀里,出去是冻不着他的。
两人肩并肩出了酒店,寻了停车坪旁边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
影视城一年365天都有人拍戏,除夕开工的剧组也不止李瑞景他们一个,现下周围分散站了三三两两的人,都仰头观赏着夜空被点亮的瑰丽景色。
李瑞景扯开一点衣服的拉链,陈哲的小脑袋钻了出来,他戴了厚厚的毛线帽,正好遮住了耳朵,既不会冷,也掩去了部分烟火的吵闹声。
他支着脑袋,看着那些咤紫嫣红的花朵图案,下一秒又如天女散花一般泼开直至消失,忽地挥出手来,眯着笑眼大喊:哇。
他说不了句子,哇已经是能表达高兴的最高级词汇。
李瑞景的心都被一声声的小奶音给甜化了,他抓着那两只小肉手,把他们塞进自己的怀里,怕陈哲冷着。
室外零下的温度让呼吸间的气息都成了一串串白雾,陈亦靠得近了些,很突然的,又伸手揽住了李瑞景的腰。
他偏过头,热气喷散在李瑞景的鼻尖,问,你高兴吗?
李瑞景点了点头。
陈亦又问,我的问题,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李瑞景盯着男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揶揄,没有散漫,他是很认真地在询问。
两人都心知肚明他问的是什么。
你要不要和我重新开始?
李瑞景觉得自己的脑子也许是被冻坏了,又可能是没扛住深夜突如其来的寂寞,又或者是气氛刚好到这了。
他忽然控制不住地很想点头。
可理智到底是在临门一脚前拉了他一把。
等一下。他说完,从兜里掏出手机。
因为手冻得太僵,指纹解锁都没法使了,开屏还需要输密码。
李瑞景有些紧张,笨手笨脚的,密码输了三次才解开。
陈亦简直不明所以,以为他是要录音或是录像。心想着我不就表个白,还要留下证据防碰瓷吗?
结果李瑞景点开了微信和卢宏的对话框,二话不说扔了个骰子过去。
他想,单数同意,双数摇头,听天由命吧。
下一秒,骰子数停留在了5。
他吸了吸鼻子,看向陈亦。
很多时候,李瑞景都是个保守、隐忍,习惯妥协的人。他很少有不理智的时候,因为以过去的经验判断,热血上头做出的决定通常是错误的,后续会牵扯出一系列的麻烦。
但在这个当下,他却放任自己成为了一个赌/徒,赌一个也许会幸福的可能。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陈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同意的意思,先贡献了一声国/骂,又不知所措地原地转了三圈。
忽然停了下来,问,那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李瑞景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眼底噙着淡淡的笑意。
陈亦伸手托着他的后脑勺,慢慢收紧彼此间的距离。
当鼻尖都挨到一起时,李瑞景顺从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