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苔忙凑过去帮忙,见玉藕般的小腿红肿一片,怔忪道:“姑娘莫不是又为摘花儿摔了吧?”
殷殷拿银匙挑了些药膏出来,往红肿处擦去。药膏冰凉,钻心的痛感总算消下去不少,殷殷长舒一口气,整理好仪态,回道:“哪那么容易就又摔了?不过走快了几步,牵动了伤口,一时疼些罢了,等几个时辰也便好了。”
小苔见她似乎疼痛难忍,忙去唤人备轿,又替她取了双新的云头履回来换上,等一切规整完毕,见她尚在翻箱倒柜,疑惑道:“姑娘还找什么呢?奴婢兴许记得在何处。”
“上回家主送的那盒面膏放哪儿了?”
“最下层抽屉里呢。姑娘说脸上快好全乎了,不必再用药,奴婢日间便收起来了。”
殷殷按她所说找出面膏,径直将她手中一塞,小苔方才会过意来,连忙推却,殷殷坚持:“前几日大夫开的药已用完了吧?再请老先生过来,药效必也不及这个,留着用吧。”
这是蒋正费了好些心思花重金求来的,自然要比大夫开的寻常药物效果更好,殷殷脖颈上和脸上的伤便比预计中好得更快。
但正是因为如此,小苔更不敢受:“家主特地赠给姑娘的,奴婢不配用此金贵之物。”
“不必同我说这些。”殷殷再推回去,“你应当也看得出来,我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不必自贬身份,咱们都是一样的,互相关照总是该的。”
主仆之别还是有的,小苔不明白她所说的都一样是什么意思,但殷殷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强势地将她手掌一合:“再不肯收我可要生气了。”
她话说得重,小苔不敢再辞,忙郑重道过谢。
“我去正院,候了半晌,你先歇着吧,不必跟去了。”殷殷对镜理妆,见瞧不出什么纰漏了,起身往外走。
小苔只得取了她的木拐,将人送出明间。
路过西厢,殷殷状似无意地从菱花窗下往里一望,虽未掌灯,但勉强可以看清床缘仍悬着帷幔,和她方才出去之前如出一辙,而丁层云素怕憋闷从无这样的习惯,便知丁层云仍未回来。她深吸了口气,不动声色地走至轿前。
小苔替她打起轿帘,等她落座,吩咐抬轿的婆子务必万分小心。
将近四鼓,蒋正不可能在正厅等她,她自然被带进内室。
“去哪儿了?”蒋正歪在西窗下的罗汉床上,拿折扇抬起她下颌,微眯着眼睨她。
“发觉姨母不见了,故出去寻人,没料到家主今夜会过去,怠慢了家主,一回来听闻消息便赶紧过来了,还望家主见谅。”殷殷倚着木拐微微埋首,神情中自带几分虔诚。
他这几日自然是不大愿意过去的,去了瞧见美人便心痒难耐,却又碰不得,干脆只每日叫大夫过来回话,几日过去倒慢慢将心头那火降下来了,若非因为她姨母的事禀到他这里来,他也暂时没想着过去。
“胆子越发大了。”蒋正抬眼看她,带着些许探询,“你要寻人,大可让婢子过来传话,我自会派人去寻。三更半夜的,你若出去有个好歹,小苔还不得急哭?”
见他竟有几分玩笑的意思,殷殷斟酌着措辞,迟疑道:“夜太深,怕扰着家主,原想着若是今夜寻不着,明儿一大早便来正院求家主帮忙。”
只要不是避着他就行。
蒋正收回折扇,含笑道:“你既有心来这边见我,正好我也想了几日,日后该给你个什么身份,往后便留在正院……”他顿了顿,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做我的贴身丫鬟吧。”
月光从菱花窗棂中洒进来一点,清清冷冷的,一如她此刻的反应。
蒋正心头不大痛快,她病着的这几日,他便一直在思虑这事。
有他自己和薛晗的前车之鉴在,他不是不懂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也深知邀功讨赏是获取美人芳心最直接的途径,若处理好此事,殷殷这种孤苦无依的贫家女必然视他如天,日后自然对他百依百顺。
奈何殷殷的身份始终是个巨大的隐患,将人放到他眼皮子底下来自然要更放心一些。
更何况,他实在是不能不顾忌薛晗的颜面,思来想去,将殷殷留在正院,虽说不给名分的确是委屈了她,但他二人却能日夜快活,也免哪日那妒妇改变主意再来寻她麻烦,一石三鸟,实在是眼下最为妥帖也最合他心意的法子。
“不高兴?”
“没……”殷殷刚要回话,夜风倏地从窗户缝隙中涌进来,春寒料峭,激得她咳嗽起来。
她微微低头,以手帕掩住口鼻,将声音压得极低,身躯却一颤一颤的,细看之下,双颊亦呛得染上了一丝酡红,显然忍得极为辛苦。
那点儿被她的冷淡所激起的不快烟消云散,蒋正起身替她斟茶,送到她口边。
殷殷接过饮下,勉强止住咳,才道:“谢家主。能在家主跟前服侍,是婢子的福分。”
清凌凌的双眸望过来,里头刻意藏着的委屈一闪而过,刺得蒋正眼睛生疼。
她已乖顺地改了自称,半点怨言也无地接受了他的安排,然而就算之前嫁给他垂垂老矣的父亲,她也好歹有个妾室的名头,不至于轻易被府中众人看轻,如今背着被官府治罪和被亲族唾弃的风险跟了他,却只能这般委曲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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