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令肌肤上的薄汗也逐渐消弭,只留下微咸而黏腻的气息。
混沌之后,人却愈发清醒。
手帕被取下,她睁眼看过来。
沈还极轻地笑了一下:“不拿乔了?”
“大人不就想要这般么?否则也不必等到现在。”殷殷看向他,眸中情绪不甚明显,双眉倒是舒展开来。
他说得对,昨夜是被逼无奈没得选,甚至根本不知前日才动了怒的他会不会接受她的示好,便要那般不知廉耻地来讨他欢心,自然满心屈辱。
今日却是在明确知晓他的态度之后,考虑清楚利害关系再过来,说白了,今日是她主动,是她要借他脱困。
她若再推拒,岂非成了真的故作清高?
况且,此前尚有一丝全身而退的可能时,她以为她会唾弃这样以色侍人苟且偷生的自己,可真走到了这一步,才知她这一生,总有比这些虚妄的礼教更需守护的东西。
以死守节或许值得敬佩,但起码要有一个别无牵挂的前提。
这般想来,倒觉得丁层云的不羁偶尔也令人歆羡,多了一份坦然。
沈还由她,往榻上淡扫了一眼,自行起身去了净室。
殷殷平静地躺着,等脚步声走远,才匆忙起身,执起方才那方手帕,草草收拾了下自个儿。
沈还回来时,她已整理好床榻,自个儿抱膝坐在外侧,听见他的脚步声,她神思滞了片刻,赶紧起身。
他坐至榻沿,她蹲身替他脱下翘头履,眼睫垂下,再次遮住了所有情绪。
“委屈?”
“没有。”她的语气冷静得可怕。
她起身,薄薄的中单披在身上,沈还目光停留在她微曲的腰肢上足足一弹指,才轻轻拍了拍:“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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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侧的呼吸早已平缓下来,殷殷轻轻翻身朝外,睁眼去瞧帐上的纹样。
她没有问他,她今晚不回去,蒋正回来找不到她怎么办。
他说薛晗这几日不在府里,薛晗午后便出府去了庄子上,他说若她愿意自有人带她过来,便有人急急将蒋正叫走。她似乎不需要怀疑他对她说过的话,也暂时不太需要担心丁层云的状况,小苔定然不敢合眼地照看着,依他方才所说,明日也会给她一些可以和薛晗换药的消息。
平心而论,除了偶尔变着法儿地迫她出声外,沈还方才几乎算得上体贴,但毕竟是头一遭,身上还是疼得厉害,身侧的人早已进入梦乡,她却在这漫漫长夜里难以成眠。
东方将晓时,她才总算扛不住两夜未眠的疲倦,阖上了双眼,但心中思虑重重,睡得并不安稳,身侧刚一有响动她便倏地惊醒过来。
沈还正预备绕过她从床尾起身,见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干脆停下动作等她。
殷殷见他这般,平素赖床的习性早抛到了脑后,忙不迭地起身,来不及捯饬自个儿便问:“大人,我去叫人进来伺候?”
“你来吧。”沈还好心地指了指次间,“应该都备齐了。”
殷殷分几次将巾栉、青盐、衣物等物件取进来,先伺候他盥洗完毕,又替他更衣。
“倒比上回熟不少,做了蒋正的婢子也还是有好处?”
殷殷手停顿了片刻,又若无其事地替他抚平了常服上的最后一丝褶皱。
“还说不得了。”沈还失笑,“我倒好奇你这脾气怎么养出来的,装傻充愣、伏低做小的时候倒半分看不出来。”
殷殷没出声。
“行了,穿好衣服出来吃饭。”沈还捏了捏她腰,笑说,“看着瘦得厉害,倒还算匀称。”
殷殷抬眸看去,他人已经到了座屏旁,连背影似乎都带着一夜春风之后的心满意足。
她收拾妥帖到东次间时,膳桌刚刚呈上,沈还见她慢吞吞地走过来,凝神多看了她两眼,问:“不舒服?”
“还好。”见他屈指敲了敲东侧的位置,殷殷站过去,挽袖去替他盛碧粳粥,但那道视线始终如影随形,避无可避,她只得老实道,“不过略有些酸胀,大人不必挂心。”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白釉绿彩盏,道:“待会儿让杨绍给你开点药。”
见她站至身侧准备布菜,沈还看向桌上另一只冬青釉盏:“一起吃。”
腹中空空,他不让伺候也好,总归蒋正命她做了婢子,他却暂时还没有安排她的身份,算不得逾矩。殷殷乖乖落座,替自个儿盛了半碗粥。
时萝角儿,鸡茸笋,八宝素烩,牡丹燕菜,外加一碟五辛春饼,都是清淡或滋补之物。
她挽袖尝了片冬笋,颇觉可口,埋头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沈还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进食很是规矩,仪态养眼,也看不出喜好,每碟都浅尝辄止,不由多看了一阵。
倏地感觉到主位上投过来的目光,殷殷手微微一颤,多夹了几片冬笋,阿昏堆至与碗口齐平,那目光便收了回去。
沈还全程未出声,只在她放筷时,吩咐外头进来撤桌。
进来伺候的不是蒋府派过来的丫鬟,而是他带来的扈从,也都是朝廷里头带品的官员了,却在她跟前忙前忙后没个消停,惹得殷殷坐立难安。
等身侧的人全数退下,她心里终于松了些许,邱平却又在外头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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