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纸上有林冬笙的姓名、性别、年龄和死亡原因,下面是医院红色公章和日期。
陈夏望在最下面的横线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和林冬笙的名字一同出现,不是在结婚证上,而是在这张死亡证明上。
*
邶市今年的风雪格外大,冻得人身体发僵,骨血凝结,如同此时天空的阴沉灰暗,好似永远也化不开。
林冬笙被送去殡仪馆火化的前一天晚上,陈夏望买了一条烟,抽了一整夜。
第二天谢兰恬来看到满地烟头,以及空了的包装壳。
烟的牌子她认识,她以前见林冬笙抽的就是这个。
林冬笙的几个同事听说情况,也来到殡仪馆目送她。
隔着玻璃棺,陈夏望凝视她。
流程走完后,尸体送去火化。
最后陈夏望得到一个骨灰罐,谢兰恬撑一把黑伞为他们挡光。
刚火化完的骨灰还带有温度,隔着罐子传到陈夏望的掌中。
冰天雪地里,这是他唯一感受到的温度。
而这点温度也随着时间的沙漏,回归死寂的冷度。
*
警局内。
姓叶的警察反复观看那段车祸视频。
另一个李警察捧着茶杯,说:“看出疑点没?”
叶警察说:“根据调查,张争彦与受害者林冬笙之前有过关联,林冬笙的父亲酒驾撞死张争彦的妹妹,随后张争彦的父亲绑架过林冬笙。”
李警察扯张椅子坐他旁边,“你的意思是前面都是因,这次车祸是果?”
叶警察点头。
“他确实可能存在杀人动机。”叶警察说,“故意杀人罪和酒驾肇事罪二者的量刑可不一样。”
这个案子交到叶警察手里,他头痛不已。
存不存在杀人动机,这个点在目前来看,非常难界定。
受害者已经死亡,车祸那天张争彦被检测出服用大量酒精,以及还有一段监控视频。
叶警察打算再次审问张争彦。
他打开视频,在张争彦面前慢速播放,仔细观察其表情变化。
视频里,林冬笙正打着电话,走在人行道上。
一辆空货的货车忽然出现在镜头下,加速冲上人行道,朝林冬笙身后撞去。
车子停了,画面中的张争彦下车看了眼,手忙脚乱地,看起来惊慌极了。
“随后你直接跑来公安局自首。”叶警察问,“你既然有自首的勇气,为什么不先将受害者送往医院抢救?”
“我当时意识到撞了人,酒被吓醒,根本不敢再开车,周围有人看见,我也看到他们拿手机打电话,应该是打给警察和医院。我虽然法盲,但也知道等警察来抓我,和我主动到警局自首,量刑应该不同。”
“货车是谁的?”叶警察继续问。
“车是一个熟人的。”
叶警察记下货车车主的个人信息后,又问:“你认识受害者林冬笙吗?”
张争彦点头:“她爸撞死了我妹。”
“所以你在撞人前知道她是林冬笙?”
“不知道。”
叶警察存疑:“那你为什么出现在墓园附近?”
张争彦全程表情麻木,只有到这一刻,神情出现变化:“因为我妹妹也在墓园。”
但其实自前几年在墓园撞见林冬笙,他就每年摸准时间去盯着她,并且避开了监控。
叶警官审视他:“你又为什么开着货车出现在墓园附近?”
“我长时间没有收入,只能干回老本行,继续给人拉货。”张争彦说,“本来想着第二天就要离开邶市,好几天不回来,大过年的只有我一个人,我想去墓园看一眼妹妹,结果路上酒瘾犯了,喝了不少。”
这套说辞和他来自首那天说的大致相同。
如果他是说谎,有些细节的地方会有出入,如果前后说辞逐字逐句完全一致,又会像提前准备好的一套说辞。
若是张争彦在掩盖事实,只能说他拿捏得非常到位。
几位警察也在现场勘查演练过,得到的有效信息太少。
张争彦在开车上太老道。
他开车四五年,熟悉路况和监控,货车都好似他身体的一部分,假装失误,刹车踩成油门什么的做得天衣无缝。
经过几番调查,最后的结果,按照酒驾肇事致人死亡判处。
*
“杨杰,你要不就以外公生病,家里没人照看的借口,向学校请假半个月多盯着你表哥。”谢兰恬忧心忡忡道,“我怕他出事。”
“能出什么事啊。”谢杨杰被她叨得不耐烦。
“表哥是那种冲动的人吗?”谢杨杰点开手机继续玩,“不过是女朋友,又不是老婆。”
谢兰恬怒火中烧,一巴掌扇他头上:“怎么说话的!”
“你还当你是几岁小孩吗?一点事不懂,说的什么混账话!”
见她暴躁成这样,正在怒头上,谢杨杰咬牙忍了忍,抿着唇没跟她吵。
“反正我是不会请假来盯他半个月的,我看他也没怎么伤心啊。”谢杨杰说,“倒是你,哭得好像世界都要毁灭了。”
比起谢兰恬日夜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陈夏望看起来确实不太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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