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凝眉不语,不仅因为李柏松买烟买茶,她还很想问方顺琴怎么可以变脸之快,前不嗨威胁她嫁给周建峰,今天就夸起李柏松。
方顺琴也自知这点,又道:“不是我们要催你,你还是不懂,别人一人一句话就能把你淹死,这两年老乡一见面都会问你结婚没工作怎么样,明明上学时人人都夸的,这些年也不知你怎么搞的……”
这些话方顺琴以往不知念过多少次,多是凶狠的歇斯底里的,可女儿越发不乖顺,还突然间和他们老死不相往,方顺琴叹道:“我们也不是看到哪个都让你嫁,是真得太急了啊,这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你弟转眼都上小学了,女人的黄金年纪快没了你还无所谓,还非搞得我们像是在逼你,你要是今年没结婚,你相亲时还能遇到和你同岁的嘛,不可能,你自己也知道的。”
在云知看来,方顺琴现在说起软话是因为女儿大龄未婚这个丢人的事终于解决了,她想要缓和一下彼此间的关系,绝无歉意之说,类似于事后安抚。
“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我们的苦心。我和你爸见过多少人,人怎么样几句话就能看出来,周建峰确实不错,但你能嫁给更好的人我们当然乐意。急是急了点,但好在你们也谈了有段时间了,相比咱们老家这都不算快。你也知道有多少人从相亲到结婚不超过10天的。”
方顺琴自认为解释已经很充分,又转回原先的话:“我知道,宁市和我们老家一样,结婚也要办酒席,也要聘礼。这不仅是传统,更是心意。现在不都走个过场,聘礼到时还是会让你带走的。”
云知听出了方顺琴长篇大论的意思,铺垫那么多就是想让她办酒席。的确,在方顺琴看来,领证只是办酒席的保障,先把证领了是她和云业丰昨日商讨的结果。
“反正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他说元旦肯定会回去。”
见好话说尽,云知仍无动于衷,方顺琴脾气没上来,反倒眼睛先红了。云知毕竟是她一手带大,又在这样离别的时刻,她进一步软言起来,“以前咱们家里穷,我整天心烦意乱,你也知道我脾气不好,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以往方顺琴无故拿云知撒火后就常说这样的话,还是孩子的云知从未记恨,如今的她却觉得那只是为了良心能安又觉得没必要道歉的说辞。
“今后好好过日子,你还带着别人的娃,又没工作,人心里即使没疙瘩,保不正他家里长辈没有。以前跟你说多少遍考个教师多好,其他工作能长久吗,说多少遍不要像我,伸手要家用你以后会知道多难受,他现在是无所谓,时间一久……所以为了你自己好过点,赶紧要一个你们自己的孩子……”
方顺琴话没说完生生停住,看向出现在一旁的李柏松。
“妈,得去检票了,不然来不及。”
“好,我也说完了。”
方顺琴最后看了眼云知,就往检票口那走,云知则对李柏松道:“我去趟厕所。”
她就要往反方向走,李柏松拉住她的衣袖低语道,“别做傻事。”
云知抬眼一笑,“我真肚子不舒服。”
李柏松这才放手。
六七分钟后,方顺琴过了安检,云知还没回来,李柏松匆匆往洗手间的方向赶。可快到门口时又停住了,他给云知发微信,“你妈已经进去了。”
“好的,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回复很快就来,李柏松这才走到不远处,找了个能看到洗手间方向的座位坐下来。
云知霸占了厕所里唯一一个坐便马桶,她肚子当然不疼,她只是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刚刚她情绪快绷不住了。
没打巴掌就给糖这种事,方顺琴过去偶尔也会闪现这样的母性光辉,就像是突如其来的恩赐,以前云知都会感恩戴德,就像是训练有素的仆人,主人家偶尔一次的好,仆人便可以为此去做任何事。现在,她虽认清了真相,可依旧改不了刻在骨子里的依恋。
她多想让父母长脸,为他们马首是瞻这些想法依旧藏在,只是有段时间因做不到太痛苦了,就被她压制到内心深处,同时压制住的还有她的愧疚感,方顺琴真得太懂她了,给的糖依旧奏效,愧疚感和矛盾感此时汩汩冒出来。
她太恐惧了,太担心未来了。其实父母现在一个51周岁,一个49周岁。她恐惧他们老了她还一事无成,恐惧乐宝过几年明事理了自己还那么糟糕,然后会不会像她现在一样不和父母亲近。
再想想过去这几个月,她离开那个环境也没好起来,除了靠那个不算正当的兼职挣了点钱,她还做成什么……
李柏松又等了一会儿,云知终于出来,脸上瞧不出任何异样。
回程时,云知一派静默,她唯有保持静默才能不泄露心绪。可是情绪不一会儿又翻涌起来,她眨眼时眼眶热起来而后又悄然消退,这样循环往复好几次。
“领证第一天就后悔,你不是第一人。”车终于停下来,李柏松主动打破车内的静默,开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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