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还是伸爪子帮他把食盒拖过来,以免这家伙借题发挥小气吧唧。
……
不过到底皇帝病况一天不明朗,两人也不可能真正轻松下来,等吃了饭,宫人来收了食盒碗碟,苏瓷也没再多说,先回去休息了。
在床上辗转滚了好几个圈,想了老皇帝,又想这辈子的爹妈姐姐,苏瓷想,要是她真不小心狗带了,人头落地是丑了点,但到底有过一次经历也没很怕,就是爹娘和姐姐,大概会很伤心吧?
也不知会不会连累他们。
想到这里,情绪有点低落,她开始祈祷,老皇帝你坚强点啊,一定要挺过去,她还不想死呢!
又等两天,期间苏瓷每天早中晚去注射药物,不过伤口没看过脉也没把过,每次她来老皇帝都是闭目躺着的,不知真睡假睡,体温也反反复复,不知道具体究竟怎么一个情况。
只不过,据苏瓷近距离观察到的蛛丝马迹,她悄悄告诉杨延宗,皇帝情况应该在好转的。
而两人在德庆宫的待遇,从第三天开始提升了,具体表现在两肉一菜一汤一糕点的伙食,变成四肉三菜一汤两糕点,摆盘也精细了很多,宫人得用两个超大食盒才能抬过来。
苏瓷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她的观察果然没错,最难的一关终于过了,待遇的提升意味着皇帝病况开始好转啊!
她的心终于搁回肚子里了,好转就行,哪怕只有一点迹象,她也有信心最终会痊愈的。
——那老皇帝固然年迈体衰,但给苏瓷的感觉却是个意志力超强的,这一点可是很重要,病人意志往往会在很多关键时刻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它甚至能弥补上一些年迈体弱带来的弊端。
她总算能放心睡觉了,好好品一品御厨出品的美食,甚至还有心情和杨延宗侃会有什么赏赐。
然而,就在苏瓷放下心头大石的头天,当天晚上却发生了一件两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和老皇帝无关,却让整个皇宫都震荡了起来。
入夜,苏瓷早早吃饱了饭,和杨延宗侃了两句刚要撵他回房她睡觉了,却忽然听见外头一阵急促奔跑的脚步声。
砰砰砰急速奔跑!自宫门处冲入,杨延宗蓦抬头看去,苏瓷还不解,但很快她也听见了,那脚步声沿着朱廊一路直冲到她的房门前!
是孙时平!
大冬天的,他跑得帽子都掉了,满脸通红重重喘气,不敢停歇一把拽过苏瓷的手就往外跑:“快!赵王中毒了!”
“苏姑娘快!!!”
赵王,今年才四岁,前赵王是老皇帝的亲幼弟,兄弟俩奋斗了半辈子,也没奋斗出个儿子来,老皇帝膝下好歹还有五个公主,但这个赵王从小体弱,膝下却是连女儿未曾有过的。
但也不知是不是先帝嫡出这一脉命中不该绝嗣,在赵王意外去世的当月,继妃灵堂哭晕却诊出喜脉,八月后诞下赵王的遗腹子。
赵王妃从诊出喜脉的那天,就被老皇帝派人接了进宫,这小赵王是在宫中出生的。
毫无疑问,他才是老皇帝属意的皇位继承人!
苏瓷杨延宗闻言,立即对视了一眼,这宫里宫外,都暗流汹涌啊!
第30章
实话说吧,这浑水苏瓷真的不想沾啊!
这小赵王出生真的太晚了,要是早生上个十几年,他很可能就太太平平被过继当太子了,可惜如今诸王开弓没有回头箭,走到这步谁也不可能因为个毛孩子放弃的,这里头可是没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而小赵王才四岁,未算站住,哪怕老皇帝再强势也不能不顾一切将他过继立为太子,而且他也不想将小赵王推到风口浪尖。
虽然这个小孩从出生起就已经站在风口浪尖了。
不止宫外,宫内也是,要知道在小赵王之前,老皇帝属意的皇位继承人可是坤皇后甥女所出的虔王幼子,那孩子今年七岁,五年前就被接进宫养了,现在还养在长秋宫里。
坤皇后坤国舅促成甥女再嫁虔王,而后生下这个孩子,再一力劝服老皇帝属意并接进宫中教养,临尾却被截胡,苏瓷想,那坤氏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吧?
这可是皇宫大内啊,小赵王身边守护重重那是不必说的,连贴身伺候的人据说都是皇帝亲自挑选的,这一重又一重的保护,能把手脚动到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的,并趁着他伤势复犯愈发沉重自顾不暇的当口,小赵王就被人钻了空子爆出中毒了。
这下手的幕后主谋,要苏瓷说,这坤皇后只怕嫌疑很大啊。
这些相关的讯息,她也是这一年多来她陆陆续续知道的,尤其后来和杨延宗定下婚约,外头有不明了的她就直接问他,这些重要的人物和纠葛,现在她都挺清楚的。
所以一听她就头皮发麻,真的不想蹚浑水啊!
可现在想不想,也由不得她了。
被孙时平拽着一路狂奔,她急声说:“御医呢,太医呢,御医太医哪去了?!”
“中毒我不擅长啊!!!”你另找高明行不行?!
“赵王中的不是一般的毒,群医已束手无策了!!!”
苏瓷:“……”
她被不由分说扯着一通跑,喘得像拉风箱似的,下台阶差点跌了个狗吃屎,幸好身侧杨延宗及时捞了一把,他直接箍着她的腰提着她跟上孙时平。
孙时平盯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默许他跟着进了清溪书斋。
清溪书斋,小赵王的读书起卧居所,别看名字听着似乎是个小块地方,实际面积很大的,里头青砖黛瓦,假山流水,有游乐区也有学斋寝宫,还有一个不小的草坪花园,甚至花园里头还有一个浅浅的湖泊,五脏俱全,应有尽头,足不出户就所有生活所需的硬件。
老皇帝这是把为他的太子准备的地方给了小赵王了。
现如今这个清溪书斋灯火通明,黄得卫率着禁军急匆匆赶至将书斋重重包围着,人人脸色凝重严峻,苏瓷还听到哭声,她刚被拖着跑进大门,就被一个哭得悲伤欲绝老态毕现的中年贵妇冲过来拽住手腕,和孙时平拉着她一起往里面狂奔,“御医,御医,你来,你快来救救莳儿!!”
苏瓷猜这是小赵王的母亲赵王妃,她被拽着穿过前庭冲进寝宫殿门,当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金碧辉煌的艳丽女人!
对不起,苏瓷也不想用金碧辉煌这词的——这词儿一向是用来形容建筑和装饰,但没办法,眼前这个女人一袭华丽的拽地百凤穿云大红宫裙,金色的凤凰高昂项首引吭长啸直冲云霄,裙摆金光熠熠华丽万分,她头戴九龙五凤点翠冠,姿容妍丽美艳非常,吊梢眉,丹凤眼,气势凌人,整个人不管是衣服还是脸,都宛如一个耀目的发光体。
这个女人毫无疑问就是坤皇后了,她往这个秀雅雍容的宫室里一站,感觉所有东西都成了陪衬。
老皇帝除外。
老皇帝也来了,得讯后他立即命人连长榻一起抬着急赶至清溪书斋,目前这对天下至尊的夫妻,一个在屏风之内守着小赵王,另一个则立在屏风外,脸是冷着的。
还有一个,坤国舅,坤国舅也在,不过他现在正在大殿门外的台阶下跪着。
冰天雪地,寒风凛冽,人来人往,坤国舅就这么垂首直挺挺地膝盖着地跪在积雪未扫干净的汉白玉地板上。
苏瓷刚才就是从那跟前过的。
她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复杂微妙,先前高高在上仿佛能主宰所有人包括她命运的人,感觉一下子就从神坛吧唧掉下来了。
过门槛时苏瓷被猛拉得绊了一下,杨延宗再次扶住她,这时,苏瓷忍不住回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这个男人眼神幽深似海,眉峰却动也不动。
苏瓷定了定神。
接着她就被拉着冲进了屏风内,老皇帝令一应礼节全部免了,她直接先去看躺在床上的小赵王。
一个小孩子,穿着雪白的寝衣躺在床上,他似乎在昏迷,但眉头紧蹙着捂住胸腹部,嘴里迷糊发出隐约的呓语,“……疼,娘我好疼,……伯父我疼,……”
老皇帝脸色铁青,急声喝道:“快,免礼,快看看莳儿如何了!!”
其实症状已经断了,太医院的御医太医们虽有些不擅长的地方,但在本领域毫无疑问都是国手,断症是没有问题的,他们只是没有办法!
有些病症在现今的医学水平而言,就是必死之症,没得救的。
小赵王是饮食里被人长期下了金粉了。
黄金的金。
小赵王身边侍候的人进出都得被严密再三搜查的,哪怕洗衣担水的粗使,都一律不例外,老皇帝严防死守,普通毒药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不可能近得他的身的。
可再严密的防守,使出水磨功夫去撬,也总有被钻出空子的可能的,再是每天严密搜身,也不可能不让人戴首饰吧?
小赵王近身的人逢年过节赏赐都是多份厚厚的,有金有银在皇宫奴婢圈子的中上层真的只是一件平常事,把金箔金累丝研磨成金粉,每天往小赵王的饮食拌上一点点,金子是重金属,密度很大,从咽喉进入人体后会在胃里肠道里积聚下来排不出去,等发现是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老皇帝这段时间情况一直都不好,旁的地方可能被捂得死死的察觉不出来,但清溪书屋不一样,皇帝已经很久没亲自来看小赵王了,这明显很不正常,所以这段时间清溪书屋也是人心惴惴的——他们的主子还小,一旦其他人上位,等待他们的就是殉葬的下场。
这种环境,给下手那人很大的方便,频繁多次下手,然后小赵王很快就毒发了。
其实说毒发也不大正确,但这在古代确实归属于中毒病症的一种,叫金毒,和吞金自杀一个原理,没得治的。
苏瓷简直头秃,她诊完脉按过小孩肚腹之后,就被拉到御医太医堆里普及前情,你一段我一段颤颤巍巍,人人面如菜色,真是流年不利啊,陛下完了又来一个小赵王!
最后大家都将希望寄托在苏瓷身上——刀砭之法他们不擅长,但上古有流传,大家接受起来都挺快的,苏瓷给老皇帝的治疗手法他们已经打听出来了,开刀取出,原理上听着是非常可行的!
苏瓷:压力山大啊!
他喵的!
杨延宗沉声问:“能救吗?”
他也进了殿内,一双锐利眼眸扫视大殿内外,就站在御医太医堆这边,在苏瓷身侧,他压低声音问。
苏瓷:“七成。”
应该能的,小孩紧紧捂住的地方的是胃部,询问他其他地方疼痛远不及这处,痛感听着更像胃痉挛引起的肠道抽痛。
“你先救人。”
杨延宗二话不说,沉声道。
苏瓷点点头,她懂,不管后续会得罪谁,又被卷进什么旋涡,先把命保住再说。
对比起眼前这坎,后面的不算什么。
交给杨延宗去操心吧!
苏瓷低声和孙时平说了两句,孙时平大喜,连爬带滚冲到老皇帝身边说话。
老皇帝当即下令清场,所有人退出殿内,几个人飞奔而出,去上阳宫搬前头的窄榻器械等物。
苏瓷感受到了坤皇后的目光。
存在感非常强烈,她头皮都有点炸了,对方目光给人的凌厉感真的超强压力超大。
她敢没有回头,政治不是她擅长的,还是交给杨延宗吧,她先管救人好了。
殿内的人好多,闻讯陆续进宫赶来的人也很多,带了什么化金散啊回魂丹之类乱七八糟的,其中甚至季元昊和季承檀,几个王府消息极灵通,都来人了,不过全部被黄得卫截住并请出去了。
季承檀极担忧往里眺望了一眼,但这场合,他哥也在身边,他根本就不敢吐口些什么。
当然,这些苏瓷都不知道,她就算知道了也没啥想法的,她这会儿正忙着准备做手术。
——要是有胃镜肠镜就好了,有胃镜无创取异的几率很大,运气好的话,小孩马上就能活蹦乱跳了,药都不需要怎么吃。
但现在没有,只能开腹了。
老皇帝考虑过去上阳殿,但现在太冷了,他怕搬孩子出去再出好歹雪上加霜,最后一锤定音就在清溪书斋做,地点选在偏殿。
屏风搬开,连床都搬走了,地毯桌椅统统拉出去,孙时平指挥人反复洗刷并盯着来回奔走熏醋,室内的温度控制得刚刚好,不冷也不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