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怎么行啊?季堰恨得咬牙切齿,倘若早知晓那苏二娘有这能耐,他二话不说就自己纳了,现在,他有一种强烈的事情失去控制并有可能遭到反噬的不祥预感。
不,不是可能,而是必定!
杨延宗这个人,心狠手毒,眦睚必报,等他成功上位并腾出手来,肯定会反扑他的。
季堰岂能坐视癣疥之疾最终成就心腹大患?!
可无缘无由的,六王根本不可能听他的,闻言蹙眉:“左卫副都指挥使一职,如无杨延宗,那将与我们失之交臂。”
在南军和都督府,六王府的势力和人手是最单薄的,先前一路角逐,目前他们已经处于劣势,差多可以预期左卫副都指挥使一职将会被七王府的庞维新夺得。
如今有这个上佳良机,是个人都不会错过的,无须多议,方才外书房几乎是众口一词,而六王爷在详细询问并推敲过杨延宗宫中过程尤其出宫前一天之后,最后拍板,明日他亲自带杨延宗进宫面圣。
自己儿子的心思,六王也猜得出一二,他盯了世子半晌,缓缓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六王府从加入皇位争夺那一刻起,每一步不亚于如履薄冰,”这些年,多少凶险,多少难关,一个个对手倒下去,又一个个新的对手站起来,“朝堂诡异,局势变幻莫测,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到时候,就是这满府上下的倾覆。
所以,得竭力争取一切能争取到的,个人恩怨绝对不能压过集团利益。
六王说着说着,不禁皱起眉头,他实在不明白世子最后怎么把和杨延宗的关系处理成这样的,明明是血缘之亲的嫡表兄弟,这不应该是最稳妥最可信任的助力吗?
当初明明有不少更好更缓和的处理方式,最后竟硬生生折腾成这样。
六王心里有淡淡的失望,不过好在也只是一闪而过,培养一个继承人并不容易他耗费极多心力,世子到底是年轻,还可以教导。
六王教训了几句,季堰不敢再强辩,半晌讷讷:“爹,但此人城府深沉,骨子里天生带不驯,我只是怕把他捧太高了,将来会弊大于利。”
他最后还是竭力争取一把,并使个眼色,示意站在不远处等待的季邺开口。
季邺顿了顿,但也只能从廊下上来,拱手:“请父王三思。”
季堰这话太多主观情绪,六王只听三成,只不过,他这担心听起来倒也有两分道理。
“或许有吧。”
六王盯了杨延宗离去的方向一眼,半晌收回视线,他当然有过自己考量,六王没有废话,只淡淡道:“只要他的根基一天还在六王府,短期内,他翻不了天。”
六王的判断并不能说错,甚至能说很精辟了,但谁也没料到,杨延宗竟私下与老皇帝达成了协议。
……
次日,六王携杨延宗赴阳都直奔王宫。
六王等人并非朝会常驻人员,他们一贯是在背后操控捣动风云的,但当然,宗室王想上朝的话也是随时可以的。
这一天的明光殿大朝会,火花四溅,唇枪舌剑,六王亲自出列,忿而当朝指责老皇帝刻薄寡恩,过桥抽板覆面无情,非仁君所为,更与太祖太宗训诲相悖逆,有损季氏皇族的信望威仪!
反正骈四俪六抑扬顿挫,说的话表面听着挑不出一点错,但意思相当火辣辣,登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六王党羽旋即纷纷出列,群情激昂。
老皇帝被气得个仰倒,四王七王党诸首脑人物心下一凛,立即就反应过来这六王怕是剑指左卫副都指挥使一职了,立马就撸袖子下场!
四王府还好,那边和六王府一样,在这次的左卫副都指挥使一职角逐中不占什么优势,那既然这样,让哪一方得了去差别也不大,他们权衡了一下,反而不愿意让老皇帝把左卫营也牢牢握在手里,吵得两句,渐渐态度有些微妙。
七王府保皇党六王府三方激烈争辩,不过根源这事儿说到底,老皇帝确实做得不大地道,大家耳目都很灵通的,普通大夫杀了也就杀了,可这不苏瓷杨延宗有六王府的强势撑腰。
这事吵到最后,以老皇帝暴怒退朝暂告一段落。
只不过六王党及四王党私下分析,继续这么下去,还别说,六王府最终成功谋得可能性还挺大的。
季元昊道:“左卫副都指挥使一职,落到六王府或七王府手中,与陛下而言,差别不大。”
反而是如今东北旱灾持续两年,这一点在位者是很忌惮的,就像每逢地震皇帝很多时候都不得不降下罪己诏的,概因皇帝是天子,这些灾难是天降的,往往会被解读为上天不满当今作为而降下天灾。
在这等情况下,老皇帝肯定不愿意六王府再借题发挥损害他的名声。
所以六王府最后达成所愿成功率不小。
季元昊分析一语中的,外书房内众人纷纷点头,只不过,季元昊想起杨延宗,他微微眯了眯眼。
这人这就上来了?
只怕日后将会是一个极为棘手的人物啊,只是不知道于他而言,究竟是利是弊?
……
朝堂上纷纷扰扰,对苏瓷影响不大,对苏杨两家女眷影响也不大。
扫雪除冰,移花接木,上上下下整饰一新,苏瓷这边正忙碌着备婚。
秋绣坊已经把嫁衣送过来了,两个鬓发抿得油光水滑的妇人正一边一个拉开那件红艳艳金灿灿的广袖女式喜裙,管事娘子笑吟吟恭喜贺喜请并主人家验看,陈氏仔细看过手工,很满意,推苏瓷:“快,瓷儿去试试,有不合身的这会儿就给改了。”
苏燕接过嫁衣,拉着妹妹一起钻进内室去了,那两个妇人想帮忙,不过被姐妹俩婉拒了。
试试就试试呗。
苏杨两家舍得花钱,这嫁衣用足了金线,连裁剪带精绣几个绣娘同时开工足足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修成这精致得振翅欲飞的金凤凰。
连苏瓷都小心摸了摸,这简直算民间工艺品了,她都不敢用力,生怕破坏人家的心血结晶。
内衫,中衣,衬裙,外裙,最后用那条掌宽的大红绣金灿灿的腰封一束,盈盈细腰不足一握,艳赤似火的衫裙映得两靥生晕,苏瓷一张小脸也就巴掌大,被衬得带水含情的一双盈盈俏目往这边一瞥,连苏燕一个女孩都忍不住哇哇两声。
她妹真的太美了!
她圈着苏瓷的肩膀,使劲握了握拳:“妹啊,要是那姓杨的和那颜老婆子敢欺负你,你就来家找我,我揍死他们!!”
她才不管什么和谐团结呢,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妹妹,要是谁让她妹不好过,她就鱼死网破!!
苏瓷扑哧一声笑了,忍不住将头靠在她姐的肩膀,“要是姐是男人就好了,我就嫁给姐。”
谁有她姐好啊?没有了。
姐妹俩搂一块,吃吃笑着小声嘀咕了几句,享受了一下温情时刻,不过安静不了三秒,姐妹俩就听见外间有撩门帘声和白姨娘说话的声音,白姨娘难得好声好气,陈氏淡淡应了两句,就温声问房内的姐妹俩:“行不行?要改不?”
她撩帘进来仔细看了看腰间胸背等位置,不肥不瘦正正好,于是出去交代两句,让那两个专门负责改衣服的妇人就跟着白姨娘出去了。
陈氏得留在外间招待绣坊管事娘子和算尾帐,交代姐妹俩小心把嫁衣脱下收起来,就收进凤冠隔壁那个贴了大红双喜的樟木箱子了,小心点可别弄坏了,苏燕扬声“哦”了一声,答应后又撇撇嘴。
撇嘴当然不是撇她娘的,是撇白姨娘和苏蓉。
苏蓉和杨延信的事也定下来了,并且将在苏瓷婚后没多久举行婚礼。
主要杨延信年纪也不小了,杨延宗考量渡过这段暴风雨前夕的安静之后,后续只怕都平静不了,短期内未必能腾的出手再去好好布置和庆贺一个婚礼。
既然这样,那就尽量把婚期提前,最后定的二月初九,和苏瓷的正月廿七相距也就十天左右。
有这些客观因素在,哪怕陈氏心里有些不乐,但最后还是看在苏棣份上开始张罗起来了。
只是由于时间实在太过太过匆忙,其他的还好,因为陈氏嫁爱女所有东西只管往敞里准备,像喜绸喜花、剪纸喜饼、新布木头之类的,都是有多的,并且多出不少的,均出一部分问题不大。
嫁妆苏家也不是豪族大富,使家人往绥平城里走几趟也凑齐了。
唯独一个嫁衣,苏瓷是定做的,提前两个月量身选款微调,陈氏还时不时去看进度和提出修改,几个绣娘围着合力连续干了一个多月才堪堪赶出来的。
苏蓉现在才订的话,那肯定是来不及的了,好在绣坊有成品的样品嫁衣,陈氏带苏蓉去看了看,挑了一件后者最满意的当天就带回来了,这母女俩这几天都待在房里紧着改,而有些地方得绣坊绣娘才改得漂亮,就攒着,等好不容易人家绣娘忙活完来交货,今天正好一起改了。
相对于她的姐的愤愤不平,苏瓷耸耸肩,她是没什么所谓的。
就是这和原女主当妯娌啊,实在有点出乎意料,她心里吐槽,这苏蓉作的是什么孽,剧情都脱轨成这样了居然还是没能逃脱颜氏的魔掌,真的是人生如戏。
不过这回到底有点不大一样的,要是拿住了丈夫,以苏蓉的灵巧机敏,应该会比原书轨迹过得好吧?
不过反正也不关她的事,苏瓷吐槽一下也就算了,把嫁衣解下,她姐像捧着个金蛋一样小心翼翼折叠起,然后小心翼翼一件一件放进那个樟木大箱子里,然后在小心扛起那两个一大一小的箱子,搬回后院苏瓷的房间去了。
她力气大,一次扛俩,出门唬了那个管事娘子一跳,对方指着苏燕瞪大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苏燕也不管,扛着箱子潇洒甩帘子大踏步出去了,把陈氏气了个半死。
苏瓷听见动静,忍不住笑了一下,她趴在窗台上,目送苏燕潇潇洒洒进了后院——招赘就留给她姐姐吧,她嫁出去也成的,反正两家距离超近,比起她,她姐更适合留在家里的生活呢。
行吧,开心就好!
到了第二天晚上,苏瓷还见到了才刚赶回家的杨延宗,他衣裳都未换,先过来一趟,他随手放下个小箱子,还问苏瓷:“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苏瓷歪头,这是问她想要什么结婚礼物吗?
她端详了眼,他瘦了些,脸颊线条更加凌厉摄人,但精神状态极佳,显然虽忙,但外头事情进展应是极佳的。
苏瓷想了想,“没有。”
杨延宗面色拉了拉,“没有算了。”他要走了!
苏瓷扑哧一笑,伸手拽住他,“诶诶,别走啊,”她瞪了他一眼,“小气鬼!”
男人特地来问你想要什么结婚礼物,你想了想还是说没有,那确实够扫兴的,这个嘛,苏瓷当然懂啦。
但她确实想不到什么想要的,打开小箱子瞄了眼,里头金灿灿不少首饰佩环,而家里父亲母亲这两个月准备,把所有能想到的、能准备到最好最精致的都准备到了,大到嫁衣田庄,小到一针一线。
不过嘛,苏瓷笑嘻嘻,搂着杨延宗胳膊晃了几下,“其他的我都不想要!要是婚后家里有什么事的,你都能护着我,那就好了!”
她似真似假感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瞅着他,杨延宗轻哼一声,单手揽过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你乖乖听话,我当然护着你。”
这是他媳妇,不护她,护谁呢?不管家里还是家外。
苏瓷笑了,冲他挤挤眼睛,“你说的哈,我可记住了啊!”
“记吧。”
苏瓷还踮脚,啾了他脸颊一下。
她乖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很乖很可爱。
弄得杨延宗有些意动,就想亲回去,不过才刚一动就听见院墙上的口哨声——前头苏棣进了家门匆匆卸下甲胄,正和陈氏一起往后院赶来。
杨延宗只能先走了,今天这日子,他并不适宜被人发现留在苏瓷的闺房。
苏瓷开门迎接的父亲母亲,接受了他们一番的谆谆叮咛,等送走了他们,已经三更天了。
她躺在床上挺精神的,一时半会睡不着,于是推开窗子,看天幕点点冷星。
她托腮,成亲了啊?
现在终于有点切身的真实感了,不过她还是比较坦然的。
苏瓷想,婚前婚后,她心态大概不会有太多变化,最多养个孩子,孩子如果有她是挺喜欢的。
至于杨延宗的话,他对她好点,她也对他好点,但如果以后不那么好的话,那也就那样,她也不会太遗憾。
婚姻,她不排斥能接受,但也不过分执着,就挺平常心的。
反正她能确定自己会过得挺开心的。
如果真有谁和她过不去,怎么也不肯让她开心,那就一起不开心呗!
这么一想,身心舒畅,那什么婚前综合症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她吹着凉风看了一会星星,就感觉有点困意了,于是愉快关窗,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