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笑着答,所以我戒烟很久了。
你想做好孩子?他慢悠悠地问,依旧是微笑的口吻。
突然,周身的烟雾象薄纱似的被人掠了个干净,她惊异地看到阳光万丈,正从他们的头顶倾泻下来。
她再度转脸竟然看清了那个人,心头的某处也如同被人掀开了似的,豁然开朗,她忍不住想张嘴叫唤起来,然而顷刻间,她醒了。
一室阳光,温暖地投射在她的床上,好似一床轻柔的棉被。她的嘴巴里干干的,很渴。
掀开被子,她下床去倒了点儿水来喝。回想着刚才梦境里的场景,感到有点不可思议,难道是她的烟瘾死灰复燃了,在梦中作祟?
曾经有那么一阵子,大概是高二刚开学那会儿,她疯狂嗜烟。
放了学,找一个无人的角落,可以一连抽掉小半包,然后去公共厕所的自来水龙头上拼命漱口,直到嘴里的烟味淡去,才踏着暮色慢吞吞地走回家。
叔叔婶婶忙得自顾不暇,当然察觉不出来她的异常,倒是与她朝夕相处的弟弟晓宇,总能发现她嘴里难闻的味道,并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他比她小两岁,那时候上初三,有强烈的好奇心。
她当然缄口不言,被问得烦了,就翻脸不理他,自顾自反锁了门,躲在房间里看小说。晓宇最怕她来这招,在这个空荡荡的家里,他也很寂寞,能说得上话的人没一两个。
好在她对烟的沉迷只是很短暂的一阵,渐渐就不再染指了,好似生了一场病,烟是她弥合的良方,病好了,药当然也就无需再用。
已经九点了,今天是休息日,她不用上班,所以闹钟也没上。
手机开机时,发现了一条来自婶婶刘娟的短信,问最近晓宇跟她联络过没有。她想了想,回过去一条,没有,我一会儿给他打电话。
婶婶很快又回,好,谢谢你。
搁下手机,她去卫生间里洗漱。
她租的这处房子面积很小,四十多个平米,不过她一个人住倒是足够了,厨房、卫生等各类设施都一应俱全,她搬过来了三年,一直都很满意。她不喜欢太大的房子,象叔叔家那样的,越是大的房子,越让人觉得空,置身其中,仿佛连整颗心都跟着空空落落起来。
叔叔和婶婶分别来过这里,不约而同觉得不满,嫌它小,嫌它旧,出门上市中心也不方便。
凭良心说,叔叔婶婶这么多年来虽然感情不睦,对她倒都还说得过去,尤其是叔叔,物质方面只要她提,他总是愿意满足她,尽管她向来很有自知之明,也绝少向人提要求。
婶婶离婚后也不再在疗养院里整天为竞争升职烦恼,她拿了那笔分手费开了家美容院,生意越做越大,摇身一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老板娘。不过她本来就比叔叔有经商头脑,这点晓颖一直很清楚。
有了钱之后的刘娟对晓颖也大方起来,时常会给她买一些好看的衣服,虽然那些款式晓颖都不太敢穿出去,不过既然是婶婶送的,她就只能收着,以免拂了对方的一番好意。就连她找工作那会儿走头无门,也是刘娟帮着给开了个后门,让她进了这家比较正规的公司。
晓颖明白,婶婶对自己这样上心,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为了晓宇。
叔叔和婶婶离婚时,晓宇才17岁,上高二,在此之前,他的成绩一直都还可以,至少比晓颖强些,但父母离婚时对儿子的争夺大战却把他彻底宠坏。
当时实力较强的叔叔最终赢到了儿子,可是没到一年,叔叔再婚,晓宇跟后母合不来,屡次三番争吵,叔叔从中调和得精疲力尽,又舍不得把现成儿子原样奉还给前妻,矛盾纠葛不断缠绕,最终结果却是晓宇扎上坏道,三天两夜不回家,课不好好上,成天泡在游戏房里和一群社会青年混,对父母亲两头都不甩。
从生意场里缓过气来的刘娟意识到后果严重时,早已来不及,她为此呼天抢地,痛斥前夫管教失败,但又有什么用呢。
晓宇对自己的父母虽然不屑,对晓颖这个姐姐却还是很认可的,他打电话从来不会打给自己爸妈,永远只打给晓颖,父母打去的电话他也轻易不肯接。新近又跟人合搞了个乐队,专门到各类酒吧去表演,越发搞得狡兔三窟。刘娟无法,只能从晓颖这儿间接打听些儿子的消息。
晓颖对婶婶虽然同情,却不愿违背弟弟的意思,出卖情报给婶婶,当然刘娟也表示理解,这种事情,只要有一次,估计晓宇就不会再和晓颖联络,以后他的行踪就更加无法把握了。
现在的刘娟只能庆幸当初同意收留晓颖,不至于到今天与儿子咫尺天涯。
想当初,晓颖和晓宇同处一个屋檐下时,也曾相拥着躲在房间里,愁眉苦脸听两个大人用雷鸣般的嗓音和恶毒的语言谩骂对方。
有一次,晓宇烦得要命,突然对晓颖道:姐,我真羡慕你。有的在这儿听他们胡言乱语,还不如象你那样,没爹没妈来得清静。
晓颖听得甚为吃惊,无法理解晓宇如此怨毒的心理从何而来,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在某个娱乐场所看到尚显生涩稚嫩的晓宇胳膊上纹着青花,搂住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太妹疯狂嬉闹的情景时,她才隐约明白了晓宇的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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