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慌乱地依言抬手在嘴角边抹了一下,再看手背时,原来那里沾了一点儿融化的奶油,此时印在手背上,成了她不坚定的证据,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偷吃冰激凌的事就这么给败露了。
沈均诚望着她通红的脸蛋,心情忽然很好,吹着口哨走过去,一手一只碗端起,我拿走了啊!
边走边还不忘回头嘱咐她,你自己也盛一碗吃啊!
晓颖原以为沈均诚也是吴奶奶家的过客,可是她想错了,此后,几乎每一个下午,她都能在吴家见到这位少爷的身影。
沈均诚告诉她,自己差不多每年暑假都要来外婆的老宅里住一阵,这里空气好,又阴凉,晚上睡觉连空调都不用打。他今年来得晚,是因为高考一结束就和同学一起旅游去了,他一回来就想到来看外婆,听姨妈说,外婆最近的身体每况愈下。
我外婆挺可怜的,年纪这么大了,身边连个肯陪她说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又喜欢小孩子,我记得我们小时候逢年过节上外婆家玩是她最高兴的时候。可惜,如今我们都长大了,整天就顾着忙自己的事,很少有时间来看她。我是所有兄弟姐妹里最小的一个,上了大学后,能回来陪外婆的时间也不会多了。
说这话时,晓颖正在吴奶奶的书房里替她找书,沈均诚这几句话让晓颖对他的看法有了一些改观,原来他的心思也很细腻,并不象自己以为的那样没心没肺。
姨妈找你来,估计就是想弥补外婆的这种遗憾吧,不过我真没想到她会找上你!你唉。
晓颖索书的手停顿在架子上,转脸有点不满地质问他,我怎么了?
你根本就不怎么说话,简直是个闷葫芦。沈均诚说着,径自走到她跟前,虎视眈眈地瞪着她,我有说错你了吗?咱们在书房一共呆了七分钟,都是我不停地在说话,你所说的话,统共就刚才那一句我怎么了?
他学着她的腔调说话,结果声音嗲得连自己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晓颖把书拿在手里,没什么表情地从他身边擦过去。
喂!你怎么还是没什么反应的?沈均诚对她的不急不恼简直气馁。
晓颖已经走到门口了,不忘回过头来对他道:你说了那么多话,不觉得口渴吗?厨房里有绿豆汤,可以自己去盛一碗来吃。
沈均诚觉得自己真是败给她了。
他果真去楼下喝了碗凉凉的绿豆汤,不是因为口渴,是想降降心火。
重新回到老槐树下,晓颖已经开始在给外婆读书了,她今天选的是一本《动物庄园》。
小诚,来,坐下来一块儿听。外婆招呼他,同时笑眯眯地解释:晓颖读书很好听呢。
沈均诚闷闷地坐在外婆身边,面前的晓颖神情专注,早已沉浸到书中的世界里去了。
那是一个苦不堪言的冬天。狂风暴雨的天气刚刚过去,就下起了雨夹雪,接着又是大雪纷飞。然后,严寒来了,冰天冻地一般,一直持续到二月。动物们都在全力以赴地赶建风车,因为他们十分清楚:外界正在注视着他们
听着听着,沈均诚的思绪也渐渐融入书中,他时而望一眼正在朗读的晓颖,她念了半个多小时了,但声音还是那么充沛,且不疾不徐。
他忽然觉得,朗读时的晓颖和平日里死气沉沉的她是多么不同,此刻的她,面容是那么生动,声音又是那么富于激情,连那双晶莹的眸子也比平时闪烁出多好几倍的光芒!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同一个人的差别居然会有这么大!
要怎样做才能把现实里的韩晓颖也激活呢?沈均诚的心思渐渐飘向书外,对着老槐树垂下的丝绦苦思冥想起来。
一个小时过后,吴奶奶精力不济,撑不住要去睡一会儿,沈均诚抢在晓颖前面扶了她往里屋走。
你接着看吧。他朝她挤挤眼睛。
等他返回时,晓颖已经把整本书看得差不多了。
这书真有意思。她眼睛里的亮光尚未散去,面上带着笑很自然地瞟了沈均诚一眼道。
沈均诚旋即在她对面坐下来,这是乔治奥维尔写的一个政治寓言,你没觉得动物们的处境与所作所为其实跟人类很像吗?
晓颖点头,我感觉到了,你看这最后一句:外面的终生灵从猪看到人,又从人看到猪,再从猪看到人,但他们已经分不清,谁是猪,谁是人了。批评得多犀利!不管是动物还是人,因为有了私心,所以本来简单的事就会变得复杂。
我外婆最喜欢看这本书。他盯着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晓颖没察觉他眼神里的异样,复又打量了下陈旧的扉页,版本的确老得可以称为古董了,嗯,能看得出来。
沈均诚想和她聊的重点显然不是这个,他微眯起眼睛,慢悠悠地审视着她道:我发现,你只要一看书,就象换了个人似的,变得非常活泼,但一回到现实里,所有的魔法就消失了,你又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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