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的面具已然卸下,房间里唯有猎人与猎物在气息咻咻间角逐。
池清被狠狠地撞到墙上,后脑勺传来硬物的触感,如同一道闪电划亮如墨的夜空——那是她用来绾头发的金属簪子,长而尖锐,情急之下,她的手往后一掳,那枚秀丽的装饰物俨然成为防身的锐器,被她牢牢握于手中,她将簪子高高扬起,对准近在咫尺的杜靳平,她的嗓音从没有这样嘶哑过,“让我走!”
杜靳平在短暂的惊诧后哑然失笑,饶有兴味地望着她手里那枚可怜的“武器”,完全没把它放在眼里,反而更迫近她一步,“你觉得有用吗?”
他眼里那股肆无忌惮的邪恶令池清几近癫狂,她强忍住眼泪,哆嗦着唇,断断续续地说:“不要……逼……我!”
杜靳平在她眼里只是读出了惧怕,他谅她也没有胆量出手,但池清的惶惧再度挑起了他的征服欲,他有心逗她一逗,退后两步,似笑非笑道:“好,你走吧,没人拦着你。”
尚未等他反应过来,池清已经象离弦的箭似的冲了过去,杜靳平没料到她如此敏捷,微一愣神,连忙飞身从后面扑上去把她抱住。
池清疯狂地扭动身子,发出绝望的呼叫,她恨透了身后的这个人,倏地转过脸来,眸中突然闪过一道奇异的光,那眼神令杜靳平心中没来由地一凛,还没来得及有所防备,小腹处已传来一阵刺痛,他愕然地低下头去,难以置信地望着那枚扎入腹中的发簪!
捆缚在身上的枷锁终于松开,池清颤巍巍地转过身来,面色惨白如纸,她瞪起美丽的大眼,目不转睛地盯住发簪露在外面的一截。
那双眼睛曾经令杜靳平梦魂牵绕,此刻却俨然成了恐怖的镜子,反映出他的狼狈。他其实还没有疼到挪不动脚的地步,只是被急转直下的形势震慑住了,他朝池清挥了挥手,想展露一个笑脸,却比哭还难看,“你,你怎么敢……”
血开始沿着伤处渗出,像坏了的水龙头,无法拧紧,水滴滴答答地只管流出来,转眼间单薄的衣摆上已是殷红一片。
杜靳平忽然觉得浑身都松懈下来,刚才的勇武烟消云散,他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荒诞与危险,“快送我去医院!”他有气无力地吩咐池清。
同样处于震愕中的池清象被唤醒了似的,看看他触目惊心的伤处,又瞅瞅他那张溢满诡异与恐惧的脸,一个转身,飞也似的狂奔了出去。
她没有去打电话,唯一的意识是杜靳平终于不能拦着她了,于是她一路闯下楼来,唯恐还有别人拦着自己,她飞奔着瞬间就冲出了别墅。
秋日的午后,小区的路径与来时一样清幽,没有人出没。她没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在那条枝叶逐渐泛黄的林荫路上疾走如飞。披散的头发在轻风中扬起又落下,时有秋叶如翩然的蝴蝶那样翻飞而下,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她肩上,继而又从她身上滑落。没有生命的东西就是这样无依无傍,即使再美,也死气沉沉。
即将走到小区出口,那一处雄伟的大型景观喷泉已赫然映入眼帘,她的脚步才得以缓慢下来,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那场噩梦,眼泪这才肆意地流淌下来,没有声息,却依旧汹涌不绝。
在步出小区前,池清躲在一处隐蔽的林荫下修整自己,直到此时,她方注意到自己有多么狼狈,只着了一件棉布衬衣,胸襟早就被粗暴地撕开,刚才狂奔时因为紧张全然没有感觉到寒冷。鞋子也在奔跑中丢失了一只,可她已经没有勇气回去找,清醒过后,她又想到了杜靳平和他腹部的那柄短剑,她的心狂烈跳动起来,不得不深呼吸,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她稍稍收拾了一下,用手指将头发理了理,拭去脸上的泪痕与血迹,按耐下躁动不安的心跳,低眉顺目地朝小区门口走。
她尽量让自己脚步平稳,表情自然,可走出去的每一步都象踩在尖刀上,随时有被刺破的可能。
“嗨,小姐。”传来保安的一声叫唤,她的心猛地震颤了一下,但还是控制住了拔腿逃出去的冲动,收住步伐,并含着战栗的微笑望过去。
保安并没有看着她,而是在与另一位进门的访客搭讪,他们对于进入小区的生人比对出去的人要严格许多。
池清闭了闭眼,心里有失重的感觉,但她没有踯躅,乘着有人打岔的间隙,疾步走了出去。
逃出生天后才发现,她比刚才更加惶恐,接下来,她和果果该何去何从?
她已经安逸地过了四年,她甚至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跟儿子一起继续这样安逸地生活下去。
可是人生充满变数,无论她怎么躲,似乎都躲不过汹涌而来的浪潮。
在离小区外一公里处的大马路上,池清茫然四顾,仿佛在祈求冥冥中有神明可以救助。
五年前,她也曾经陷入类似的处境,且比现在更加凶险跌宕,她几乎以为那是她的末日。
可那时候有“他”在,多年后的今天,她才醒悟到,彼时,“他”就是她的神明,不惜犯下大忌将她保全,而她,却选择离开了他。
她知道,那人从此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早已不再属于她了。
池清从来没有象现在这般绝望过,悲凉的寒意袭遍周身,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现在,她真的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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