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齐家是后来爷爷被追封为靖文公后,朝廷派人重新修建的,虽在原址但却不是旧屋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同样的地方竟然又重新长出一颗槐树苗了。
早膳过后,齐昭让贯珠去请相士过来,一同去了齐家祖坟,待实地看过商议要准备的一切事物后,让贯珠送走相士,自己独自去了父母坟茔前祭拜。
墓碑上两个冰冷的名字相互依偎,齐怀瑾孟望舒,齐昭从记事起对双亲的所有记忆就只这两个名字,父母在她周岁时去外祖家探亲,因她年岁太小就没带着她去,谁知回家的途中发生意外,沉船双双遇难,爷爷闻讯赶去在奔腾广阔的江河中命人连续打捞了七日都未曾带会他们的遗骸,最后建了这座衣冠冢。
从前爷爷每年都会带着她来祭拜,后来爷爷也长眠在此了,来这儿的变成了徐世钦和她,如今就剩她一人了。
茶白色的素衣裙摆被风带动着摇晃起舞,墓碑前还未焚完褐色单薄的圆纸钱被吹得四散开来,明明来时有很多话想说,可此刻又愿再打扰他们的清净。
太阳藏进了云层里,暖意好似也瞬间消失了,齐昭觉得有些冷了,拢了拢生凉的手臂,转身离开了墓园。
几日过后,是十五元宵节,江都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举行盛大的花灯会,早早齐昭就收到了知府夫人邀她去城门角楼赏灯的帖子,在回帖上谢过她的好意后,齐昭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了。
接过夫人刚写完的回帖,贯珠眉飞色舞的朝候在屋外的传信门房看去,屋外十三四岁少年稚嫩的脸霎时耷拉了下来。
齐昭抬头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心中失笑,这姑娘准是又欺负人小孩了,不由也想戏耍一下她,又朝她伸出手,“想了下,晚间索性也无事,去看看也无妨,帖子给我,我重新再写一份你送去。”
“啊。”未及掩饰的失望脱口而出,贯珠苦着一长小脸看向夫人,不舍的把回贴递过去。
齐昭倒是没真又拿回来,只是向她示意屋外那个面向柱子此刻正垂头丧气,有一下没一下踢着柱脚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少年。
“说吧,你又怎么欺负他了?”
少年是宅子里管家的小孙子,憨厚老实,小时候因高热后脑子比一般人都反应慢一些,自从前几天偶然见到贯珠练功飞身上树后,就经常眼巴巴的跟在她身后,像个尾巴一样。
贯珠见他好玩,就经常逗他,还时不时的捉弄他,有一次都给他吓哭了,本以为他会害怕贯珠了,结果他抹干泪又跟了上去。
见夫人问起,贯珠立刻摆摆手,赶紧否认道:“这一次我真的没有欺负他。”接着又小声嘟囔:“我只是和他打了赌而已。”
抽回她手中的帖子,齐昭坐下重新拿起笔,见夫人好似真的要改变注意的模样,贯珠迫不及待的解释:“真的,真的就打了个赌,我赌夫人肯定不会去花灯会,输了我就教他一套拳法,赢了他给我三个月的月例银子。”越说到后面越小声。
贯珠急的都想伸手去拦夫人要下笔的手了,救命啊,她可不想教冬令,冬令做事太一根筋了,没天赋就算了还反应慢,要想教会他一套拳法,肯定得气死一个老师傅才行。
就是笃定夫人不会喜欢这种喧闹的场合,贯珠才故意和他打的赌,毕竟在京中就从没见过夫人去凑过这种热闹,连出府应酬都很少。
放下手中的笔,齐昭抬眉看向她,“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去?”
贯珠瞄了眼夫人后,不确定般的开口:“夫人,不是都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吗?尤其还喜欢独自一人发呆。”
把帖子重新交给贯珠,齐昭伸出纤指惩罚似的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失笑道:“真是个傻姑娘,那里会有人喜欢孤独的,下次可别再乱和别人瞎打赌了。”
贯珠笑着接过帖子,还没高兴一会儿,只听夫人又说:“不许拿冬令的月例银子,还有···”
突然的停顿,让贯珠心中不好预感涌了上来,她不安的看向夫人,只见那粉色动人的唇瓣轻启然后用商量的语气同她说道:“你抽空就教教冬令个一招半式的吧,那孩子怪可怜的。”
贯珠的心稍稍落下,一招半式总比教一整套拳法要来的简单多,她欣然应下,朝着屋外那个还在面柱的少年走去。
很快屋外一声带着惊喜的笑声传来,接着冬令用憨厚还带着稚气的声音朝齐昭高声道谢:“谢谢夫人。”
第11章 胳膊不想要,我不介意帮……
二人脚步声渐消,齐昭的目光落在那静静躺在书案上的烫金邀贴上,半响,眼眸低垂,随后嘴角扯出一个嘲弄笑意来,不喜喧闹吗?好像曾经的自己并不是这样的啊。
窗外白云悠悠,远阔的空中双燕低飞而来,落在屋檐下的梁木上并排相依。
齐昭在江都待了近半月,待一切事宜处理妥帖,护卫的伤也好的差不多后,动身启程回京。
回去的路上,一路顺利,在齐昭因路途疲乏而感染风寒后,她们终于到了城门口,只是在刚要入城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怎么撞了人还想打人是吗?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青衫男子撒泼似躺在城门口的道上,一边浮夸至极的哀嚎着,一边朝显然已经在竭力忍耐的贯珠挑衅着,脸上欠揍的表情仿佛直接写着快来打我,十足的市井泼皮模样。
本就人满为患的入城关卡,此刻已经围了不少人了,不少不明真相的百姓已经开始对着马车上始终不露面的主人开始指指点点了。
“真是的,撞了人堵在这儿也不下来赔礼。”
“别是见不得人吧。”
就在约摸一炷香前,齐昭的她们马车刚要过城门口时,那青衫男人却突然冲出倒在她们的马车前,紧接着就开始哀嚎了起来。
车夫被突然的变故吓到,忙慌拉住缰绳,险险停住马车,再慢一步就那人就真的要被踩在马蹄之下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朝人马车上撞。”车夫没好气的朝青衫男人斥道。
谁知青衫男人倒地不起,开始了哀嚎,“没天理了,你们撞了我,还黄口污蔑我啊。”
眼见周围通关的百姓聚了上来,他又立马煽风点火道:“大家快来给我评评理,这天子脚下,这家撞人了,一个车夫都敢这么嚣张,可见平时是有多么横行霸道啊。”
百姓们霎时就议论纷纷,有催促他们别挡道的,也有好事的不明真相的就开始点评了。
车夫被众人一说,立即用寻求的目光看向刚才给自己放行的城门守卫,老实的声音中带着委屈,“官差老爷,您刚才是看见的啊,我才刚起步怎么可能撞到他了?”
“真的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啊。”车夫再三解释。
可方才明明就目睹了一切的守卫,不仅推脱还故意混淆大家,“刚刚这么多人,我又不是只顾你一人,,我只看到他差点被你们的马车踩死了。”
守卫说完,地上的男人嚎的更起劲儿了。
车夫急的大冷天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正欲转身向车厢夫人告罪求助时,贯珠掀开一侧的幕帘出了马车,安抚的朝车夫看了一眼点头后,直接朝地上躺着的男人丢了一贯钱前下去,嘲讽道:“诺,这是给你的,看你演的这么费力的样子。”
出来时夫人交代让她好生把钱交到人手里,不要多生事端,她们在里面听的分明,这人显然就是那种专门讹钱的泼皮。
城门口通行本就人多缓慢,那时他们的马车停下来过了检查,刚走不过两步能有多快,还撞倒人?怎么想都不可能。
但贯珠出来后,在见到那人无赖哀嚎的恶心样子和快被逼哭的车夫后,气的不顾夫人的交代,直接把银钱朝那青衫男人砸去。
砸完又向刚才那个守卫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沆瀣一气,即便他没看到事情的经过,可有人这般明晃晃的闹事堵在关卡,他竟也不管,若不是被买通了谁信。
谁知那群守卫,见同伴被一女子怒视,竟还无耻的嬉笑了起来,贯珠嫌恶的皱眉,双手紧握成拳,若不是怕给夫人惹事,她定要揍的这群猪头春光灿烂。
“唉哟!”
这时地上的青衫男人又开始叫嚎叫了起来,“青天大老爷哟,撞了不赔礼道歉,还拿铜板砸我,我又不是要饭的。”
“有没有天理了,我要告官。”说着那泼皮还紧攥着那贯铜钱在地上拍的啪啪作响。
行人堵的越来越多,贯珠气愤的跳下马车,走至那人身边一把拽回那贯铜钱,气势汹汹地说道:“好啊,既然你不肯要银钱,那咱们就去见官,我还怕了你不成。”说完朝身后车夫交代;“老张头,你先送夫人回府,我同这无赖去见官。”
那青衫男人被贯珠强硬的从地上拽起拖着他就要靠边上去,好让出路来让马车过去。
泼皮骨头被捏的生疼,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开这女子的手时,更加不要命的开始耍无赖了,这会他是真的被疼的嚎叫不止了,“撞了人还要打人啊,救命啊。”
“什么人啊,这么横行霸道。”提着菜篮子的大婶骂着。
“快点的吧,我还赶着回家呢。”堵在后面的大爷不耐说道。
眼看周围人群都开始躁动了,在车厢内被吵的头更疼的齐昭扶着车架慢慢下了马车,不顾众人眼光,拖着步子走到了那人面前,嗓音中略带沙哑地缓缓开口:“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人这般胡搅蛮缠,显然的另有所图。
泼皮在见到齐昭的时候,下意识的吞咽了下口水,还未来得及开口,手像是快要被捏断了一眼剧烈的痛了起来,他哭嚎着说不出话来,眼泪都掉了下来。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贯珠恶狠狠的看着他。
“公···公···子公子快来救命啊!!!”泼皮痛的向人群中的望去磕磕巴巴的喊着。
只见他看着的方向,一位身着锦袍眼眸狭长,皮肤白净到带些阴柔束起发的成年男人走出,那泼皮和他对了一个眼神后,立即又叫唤了起来,“公子您可来了,你要为小的做主啊,这位夫人撞了我,还让人打了小的。”
眼见那泼皮口中的公子朝夫人走去,贯珠松开了泼皮,挡在他前面,没好气的问道:“你想干吗?”
“姑娘别紧张,我只是想同你家夫人说说话,下人犯了错,她这个做主子的不得和我赔礼致歉,那也说不过去是吧。”
柳天宝浅笑吟吟地看向贯珠身后虽苍白着脸色,但却添了一丝弱柳姿态容貌更盛的齐昭,心还真开始痒痒了起了,本只是为姐姐出气讨好之举,没想到自己还能享受享受艳福,这买卖不亏。
“你也配!”贯珠嫌恶的呸了一声,看着那明明还算清秀的脸上,此刻露出的那猥琐到让人想反胃的表情时,她真的快要忍不住想要揍人的冲动了。
恰巧此时那泼皮像是站不稳似的朝她倒来,贯珠借机使了十足的劲狠狠朝他踢去,可不防那柳天宝竟伸手想去拉夫人的袖子,还好夫人侧身躲开了。
看着那还扬在半空中的咸猪手,贯珠正要动手去掰断时,有一个人却比她下手更快,眼前骤然一黑,一个玄色背影挡在夫人面前,只见那个猥琐男刚刚伸过来的胳膊,此刻已经完全反了过去,姿势变扭的垂下去了。
“啊!!!!”刺耳的叫声一下响彻周围,柳天宝剧痛着倒了下去,蜷缩在地上,嘴唇瞬间疼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本就假白的脸上此刻看着格外的吓人。
“胳膊既然不想要,我不介意帮你废了。”赵观南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犹如死猪一般的柳天宝,目光阴沉的想要杀人。
柳天宝本就痛的浑身发冷的身体,在对上那双的阴沉沉的眼后,牙齿都开始打颤颤了,这个男人真的会杀了他,这个想法在心底冒出后,疼痛加惊吓之下,他骤然昏厥了过去。
那泼皮在见形式不对劲时,悄悄向城门守卫使眼色,他们可都是收了公子钱的,这会有人当街行凶他们得管啊。
眼见那些人一个个低下头后,泼皮不管不顾的喊着:“快来人啊,有人当街杀人了。”
早就忍了他许久的贯珠,单手朝他后颈处一劈,“吵死了。”话音刚落人就倒了下去。
赞赏的看了一眼贯珠后,赵观南转头朝长青吩咐:“把这俩人绑了送到刑部大牢去,罪名,恶意生事···”说着目光向那群这会一个个都跟鹌鹑一样的城门守卫扫去,而后毫不留情的继续:“勾结官兵霍乱城门秩序,让刘大人好好招待招待他们。”
轻飘飘的几个字把那些个城门守卫的罪一同定了。
此时那几个收了银钱的守卫都悔恨不已,当初收那柳天宝银子时就是看在他姐姐即将进徐侍郎的府中,柳天宝有后台,也不用担心他得罪人连累到自己身上来,而且他说到时也不用他们做什么,只需袖手旁观即可,这般不得罪人又有银子拿的好事,他们自是不会拒绝,谁知道他这个蠢货竟好死不死的去触了穆北侯府世子的眉头,连累他们惹祸上身。
长青带人押着柳天宝主仆二人走了,堵了许久的城门口又重新恢复了通行,人群散去。
齐昭本想像向他道谢,但赵观南交代长青后,就去见了闻询赶来的兵马司指挥使,齐昭在马车旁边等了一会儿本想等他忙完,可赵观南与那人说着说着就一同走了,连个眼神都没看向她,就如一个与她陌不相识打抱不平的路人。
第12章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
“夫人,这侯府世子还真是个热心侠义之人。
贯珠扶着夫人上马车,上次仗义相助,今日又果断出手,这般嫉恶如仇的少年将军,不愧是她们大邺战神的儿子。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永远的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只要路遇不平就会出手相助,若非如此当年他们也就不会相识了。
齐昭依稀记得,那应该是八年前了,那时她和徐世钦刚到京城成婚后不久。
京中物宝天华,琼楼林立,只是繁华的背后,她们的日常开销一下大了起来。
京中光是稻米都比之江都贵上三成,其他就更不用说了。
衣食住行样样超支,即便她跟着林家婶子洗衣做工贴补,日子还是经常过的捉襟见肘。
那时徐世钦得同窗介绍,去了一家书肆投文写稿,当初那同窗向他言每月只需撰写两篇文章,即可得五两银子,多劳多得。
只是书肆掌柜为保文章的优善,需得先收十两银子作为质押,否则便不会接受投稿。
那时齐昭跟着林婶子做各种杂工,便是再努力一月也不过二两银子的进项。
他们的积蓄也所剩无几,为了不让妻子那么辛苦,徐世钦拿了家中仅余的积蓄去了书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