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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若没有大长公主护着,他一个没有根基的皇子怕是死在深宫中也无人问津,毕竟父皇膝下皇子众多,可活至成年的却没几个,不然最后也轮不到他一个没有母族主持的皇子登上这皇位。
    正是因为感情深厚,高衍这才在听说赵观南入宫后,匆匆前来找他,甚至等不及坐御撵,怕人走了。
    赵观南把宽大的油布伞朝高衍那边倾,同另一侧的内侍太监一左一右将人护的严严实实,他无奈笑着回:“你也知道我母亲近来逼我成婚,家中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这不想来这御花园看看春景,躲一躲。”
    “陛下日理万机,我可不敢前去打扰。”赵观南引着皇帝朝最近的宫殿走去。
    高衍睨了他一眼,脚步随着他走,戳穿他:“少来这一套,别说打扰朕了,你小时候打朕也不是一两回了,朕哪回怪过你了。”
    “你就是与朕生份了。”
    说着高衍叹了一口气,连续咳了好几声,脸色通红一片,脚下不察险些摔倒,赵观南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人,又小心扶着他上了台阶,殿内已经燃好了火盆。
    宫人搬来宫椅,两兄弟围坐在火盆旁,高衍抬手挥退了众人。
    将手放在温暖的炭火上细细暖着,看着赵观南那即便是坐在也依旧挺拔有力的身姿,眸子艳羡之色划过,随后开口像从前那样唤他:“表哥,漠北风光真如书中所言那般壮丽绵延吗?”
    少年天子的话中带着浓浓的神往之情,细听之下好似又还夹杂了无尽的叹息。
    空旷的殿内,高衍的话还带着回音,赵观南朝他点点头。
    知道他想听什么,开始细细同他说这几年在漠北的所见所闻,甚至还有自己初入军营闹的笑话。
    高衍始终耐心的听着,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在赵观南的话中他仿佛自己看到了塞北的群马飞驰,无际的沙漠和那绵延不断的雪山,苍鹰高飞,落日浑圆。
    宫人奉了热茶上来,高衍接过,放在手心捧着也不喝,倒是赵观南说的口干舌燥拿过往嘴里送,还被烫了一下。
    爽朗的笑声霎时传进殿内的每一个角落,高衍笑得开怀,过后又责备宫人不够细心,赵观南求情道是自己太急了,这才不察。
    门外候着的内侍总管高兴的一脸褶子,主子自从坐上这位置后,少有这开怀的笑意,却几次都是因为小世子在,连他都希望世子能多进宫陪陪陛下。
    好在小世子这次从漠北回京能多待些时日了,陛下也有个说话的人。
    二人说着话,一下午的时光很快过去了,眼见天色不早了,赵观南这才察觉自己竟然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久,埋怨高衍竟然也不提醒自己,又怪自己说至兴头不注意时间,耽误他一下午。
    高衍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今日好不容易与你闲话,管其他的做甚。”
    见他要走了,不舍的拉住他的衣袖,再三叮嘱他多进宫来看看自己,手抚上那宽阔的肩,高衍又郑重朝他道谢:“表哥谢谢你,这些年多亏了你与姑父在漠北驻守,替大邺守住了这大好江山。”
    边关苦寒,可姑父一守就是十数年与边关将士们几经生死,才换来如今这安稳的盛世。
    赵观南更是在少年时就毅然奔赴漠北,一连四年连家都甚少回,曾经的翩翩世家贵公子,亦成了肩负山河的少年将军,迟迟未成家。
    高衍是真心感激他,是他替自己抗起了肩上的重担,若无漠北安定,这高家的江山早就泯灭在多年前了。
    那时父皇病重卧床,领国趁机集结数十万大军突袭漠北,朝中正值党派争权夺利之时,无暇估计漠北,甚至连粮草募集也耽搁了。
    那一年边关尸横遍野,尸山血海里是穆北候九死一生带着众将士一次又一次守住了漠北防线,保住了这泱泱山河。
    后来只听说那一年就连漠北的太阳都被战场的血海映给红了,可想其惨烈程度,那一战后两国皆元气大伤。
    “陛下这是故意埋汰我不成。”赵观南揶揄道,随即又郑重其事回禀:“我们赵家既食万民之禄便合该担这护佑百姓之责,身为臣子效忠陛下亦是本分。”
    高衍看了他半响,眸光微动,后又迟迟开口:“表哥,我这几年时常生感无力,对治理这个偌大的江山,当年姑母和太傅拼尽全力将我扶上这个位置后,我不只一次怀疑过自己,怕自己会让大家失望。”
    “所以这些来年我朝乾夕惕,勤勤恳恳不敢有丝毫懈怠,可在位时间越长我却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并不适合在这个位置上。”
    高衍静静地望着赵观南,眉宇间尽是落寞。
    这重重宫苑锁住了他一辈子,明明登上世间之巅他却半点也不开心,他好像什么也做不好。
    身体突然一暖,赵观南像小时候一样在他不开心的时候将人抱住。
    他轻拍高衍单薄的脊背,“陛下,你做的已经很好了,金无赤足,人无完人,便是圣人也是可以有自己的弱点的,而且我们穆北侯府会永远是您最坚固的依靠,你只需大胆的往前走即可。”
    明知这话有些大逆不道,可赵观南此刻只是将他当成幼时向自己寻求依靠的表弟,而不是天子。
    高衍将头搭在那此时此刻可以让自己依靠的肩膀上,暂时卸下所有强撑,他苦笑着:“表哥,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整个朝廷之中,只有穆北侯府和太傅我敢相信,其他任何人我都不敢相信。”
    那把椅子是皇权至高无上的象征,却也如一个旋涡,把他向深不见底的幽冥之处拖去。
    赵观南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抱住他希望借此能给他些力量。
    母亲常说宫中是这世间最冷漠无情之地,天家尤盛。
    他也见识过许许多多,当初的三皇子,淑妃还有最后病入膏肓到神神叨叨的先皇,可这些人中唯有这个表弟是与他们不同的。
    他性格打小温和谦让,从不与人争执,甚至在惠嫔娘娘仙逝后宫人苛责与他也默不吭声,性子像极了惠嫔娘娘,那个典型的南方女子,柔情似水却又总是眉带忧思。
    春雨渐歇,但顶空却更显暗沉,像是再酝酿一场暴雨,雷声不时传来,催促着行人早些归家。
    赵观南在高衍的目送下出了宫门,直至背影远去,高衍才转身坐上了御撵。
    回承明殿的路上他闭眼按压太阳穴缓解头疼时,随口问身边的内侍总管福海:“你先前说,世子这几日时常入宫,像是在找什么人?”
    “是,除了后宫内苑,其余诸殿世子都曾去过,甚至还去了各内侍和侍卫们的居所。”跟在一旁的福海如实回禀着。
    内侍和侍卫?高衍蹙眉凝思了一会儿,开口吩咐道:“你近来也注意些这两处地方的,看看可有什么异常。”
    “是”福海恭声应下。
    ······
    第14章 长街命案
    暮色四合,冒雨赶回的人青色外袍被淋得湿透,小心抽出藏在衣物之下上的公文,舒了一口气,好在公文没被淋湿,顾不得抹去额头上的雨水,俞秉文抬步匆匆向衙署内走去。
    “俞大人,长街···长街那边有新的命案。”大理寺门下许寺副追的气喘吁吁,才终于在门口将人追上,即便是打了伞身上衣物亦是湿了一大片。
    许寺副刚从现场回来,在前街就看见了少卿大人,想和他禀报案情来着,奈何俞大人走的太快,他足足追了一条街。
    俞秉文立即停下脚步,奔至那还在喘息的下属身侧,急切问道:“快详细说说。”
    普通凶案子到不了大理寺,更何况能让他这下属这般焦急显然是遇到棘手的案子了。
    许寺副稍稍透匀气,便开始把案件已知的所有细枝末节都详细上报。
    这案情难就难在是具无头公案,不指别的,那具尸体真的没有头,而且已现在已是白骨一堆,不仅难以确认死者身份,甚至连死因也难以勘察出。
    上月二十一外地来京做买卖的商户人家,因贪便宜购得城西长街一处荒废多年的破旧宅院,想着院子虽破但稍加修缮也任可居住,胜在划算,签订地契后就开开始雇人重整。
    起初一切都还顺利,直到工人们抬开后院一处废弃的井盖准备淘井之时,一阵恶臭传出,气味之难闻令众人几欲作呕,待味稍稍散去些,大家才敢上前查看,只见井水黑的发绿,上面还漂浮着一件腐烂的不成样子的衣袍,情景之诡异工人立即报了官。
    京兆府接报案后,在井中打捞出一具白骨头,肢体完整,独独缺了头颅,京兆府查案数日无果,这才今日将案件转至大理寺。
    许寺副话音刚落,俞秉文甚至来不及将公文放回案宗处,复又塞回衣下拉着许寺副就往外走,“快,趁着天色还早与我再一同去看看。”
    许寺副急急拿过伞撑在二人头顶,脚步踉跄的被人拉着走下大理寺的台阶,看着已经黑透了天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俞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办起案子来不要命,探案时时常忙至深夜还要回大理寺写案情,这般暮色刚沉对他来说却还算早了。
    细雨中见那二人进了荒院,长街上一茶楼二层雅间的雕窗被缓缓放下,徐世钦嘴角牵起一抹笑意。
    “徐兄,不过一普通案件,你这般费尽心思交到大理寺又有何用?”
    说话的是顺天府通判方明章,也是徐世钦曾经的同窗挚友,他不解徐世钦明明眼下该着急是如何在西北贪墨案下脱身,可他却要把心思花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凶杀案上,死者骨节粗大一看就是一个从事粗活的百姓,再怎么也牵扯不到贪墨案上去。
    徐世钦坐下,给他斟了一杯茶,并未回他的话,只是朝他致谢:“明章兄,今日之事多谢你。”
    能在如此短的时日将案件转至大理寺,多亏了方明章的协助。
    他此前寻尸布局已经耽误不少时间,都察院那边已经开始差人来询话,他没有时间再耽搁了,所以不得已向昔日挚友求助,但整个案子牵扯太多,事情过于凶险徐世钦不想把这个无辜的挚友也拖下水,他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见他不愿意多说,方明章旋即也明白了过来,不再追问,只是静静的看了他好一会儿,似是有话难以启齿。
    徐世钦被看的不自在,不解的问:“怎么了?”
    拿起桌上的徐世钦刚倒的茶水,方明章喝了一大口后,盯着他问:“你真要抬那个柳絮入府做贵妾?”
    “怎么了,我的家事方兄也这么关心。”很多事现在不便向他透露,徐世钦只好笑着似是而非的回他。
    徐世钦没有否认的话,让方明章瞬间皱起了眉头,“你这般做,可有想过你夫人,你又将她至于何地?”纳妾就算了,竟然还是贵妾,这不是打正室夫人的脸的吗?
    当年两家走的近,方明章是看着齐昭当年如何为了徐世钦不辞辛劳的付出,也敬叹那样一个世家女为了供徐世钦读书,不在乎身段竟什么活计都愿意接。
    他曾不止一次羡艳过徐世钦,即便跌落泥潭身侧依旧有如花美眷相伴,齐昭不仅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担得了家,甚至连脾气都那么好,永远的端庄得体,不像他家母亲给他娶的母老虎,相貌平平就算了说她几句竟然还要朝他动手,凶悍跋扈至极。
    当年的方明章让自家的母老虎多向齐昭学习,还因此引得他家母老虎发了好几次威,甚至后来导致母老虎与齐昭不对付。
    “柳家于我徐家有大恩,我这般做也是无可厚非。”徐世钦只能用前世接回柳棠儿的理由来搪塞他。
    “岂有此理!”方明章气愤的拍桌站了起来,质问于他:“柳家对你有恩,那齐家呢?难到不是为为了救你满门被灭。”说完也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可就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固执的等徐世钦的答案。
    雅间内静默了许久,徐世钦始终一言不发,方明章失望地看着他:“你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我就不说了,难道你对齐昭就半分怜惜也无了?她如今消瘦成那个样子,就我那向来同她不对付的夫人看了也觉得心疼,你就半点都不在乎的是吗?”
    方明章的话如当头一棒打在了徐世钦的身上,他木然的眨了眨眼,回想起妻子的模样,她好像是真的瘦了许多,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没有发现呢?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想到二人如今的关系,他好像真的是迟太多了。
    见好友沉默的样子,方明章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得先回去了,我家夫人不知道我来见你,她如今不让我与你走太近,你若有事直接去府衙寻我即可。”说完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后大步离去了。
    徐世钦回府时已是亥时初,刚下马车一个黑黢黢小身影向他冲来,被松风一把抓住提灯看了半响才看清是一个衣裳褴褛的小乞儿,抬手就扔到一边。
    冷漠的看了那怯生生想讨银钱的乞儿一眼,徐世钦迈步上台阶入了府中,走进内院主屋内已经熄了烛火。
    满园寂静,徐世钦无声在院门外站了许久,就那样默默的看着那间漆黑的屋子,直至更声传来,他才拖着沉沉脚步缓缓离去。
    暗夜不语,春风未动,长廊下他的身影在暗淡的篾灯映照下被拉得长长的,孤寂又虚无。
    第15章 和离离府
    翌日是个难得的晴好天气,白云悠悠,太阳露出了久违的笑脸,但春日的阳光还未有温暖一切的能力。
    徐府门口左边的石狮子下,昨夜乞讨的小儿正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暴露在阳光照射的地方,单薄的衣物使他不住的搓手哈气。
    齐昭一大早出府就看到了这样一番场景,此时正准备上马车的她,因瞥到落里那个蜷缩的小身影停了下来。
    那孩子显然也看见了她,不住的朝齐昭这边望,怯生生的,沾满泥早就看不出颜色的布鞋动了一下,一幅想过来又不敢靠近的模样,看着让人心疼。
    孩子约摸十来岁左右,头发乱糟糟的还带着污垢,面黄肌瘦的脸上就一双眼还能看得清。
    身上的衣物单薄的让齐昭微微蹙起了眉心,解下荷包正要递给贯珠,又觉得不妥从中抽出些许碎银交给贯珠后,交代了一番后自己先上了马车。
    小儿早在见齐昭拿出荷包时灰蒙蒙眼倏地就亮了起来,大伙说的果然没错,来这家还真能要着银钱,不枉费他苦等了几日。
    乞儿喜滋滋的接过银钱嘴里啪啪啪了含糊不清的说着千恩万谢的话,说完拔腿就跑却被人揪住了衣领。
    他立刻死死的护着手中的银子,扭头不住的求饶:“菩萨姐姐,好心肠放了小的吧。”
    不过一会儿小乞儿就哭得眼泪鼻涕恒流,一张脸就如同大花猫似的,贯珠嫌弃的皱眉“啧”了一声,“算你小子好运,夫人怜你,赏你份差事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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