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正愁自己的衣物都是太过素净的款式,瞧见这件杏裳眼前一亮,没想到贯珠竟把它也带来了,倒是正好符合自己在外人眼中的风流浪荡的名声。
就是披帛太过于透了,待会还要去普济堂见小孩有些不合适,齐昭让贯珠找了件茶白色的外裳披上后倒是恰到好处。
刚换好襦裙,大门被人敲响了,“贯珠姑娘。”
是庄户来送菜来了,贯珠快步出去招呼人了,齐昭收拾妥了也出了房门。
“夫人,今日这衣裙颜色可真称您,要嫂子说夫人这般颜色就合该多穿些漂亮衣裙,别整日都穿得太朴素了。”
在院中打水洗衣的杨嫂子瞧见齐昭就笑着不停的夸赞着。
赵观南也正好从房中出来,听见杨嫂子的话眼睛就跟着到了齐昭的身上,虽然隔得远,但是入目就只见一片晃眼的白。
他看得呆住了,不过片刻忙捂着了鼻子移开了目光。
时下平越府正值酷暑,城中穿襦裙的妇孺比比皆是,齐昭这一套还算不得太露的。
只是寡居身份往往装扮要格外注意些,但目前对齐昭来说最不需要的注意的就是这一点了。
乍然穿得清凉,齐昭还有些不适应,她拢了拢外裳,就只见眼前的阳光突然被挡住了,抬头一看赵观南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姐姐,你这衣服不合适,别穿这个出去。”赵观南虽对着齐昭说话,但眼睛却一直紧张地看向她身后的门窗处。
第30章 自家姐弟,不用见外……
在他的阴影笼罩下,齐昭又低头检查了下。
以为是自己这么穿很奇怪,只好朝他小声解释道:“城中都这么穿,再说···如今外面传得我跟个妖魔似的,我这样子穿才合情合理。”
她说时为了不让杨嫂子听见,又朝赵观南靠的近了些,地上二人的身影交缠着。
赵观南呼吸间都是她发间馨香的味道,余光处那一片白腻刺激得他心突突地跳着,他喉结滚动了下,后艰难着嗓音劝她:“那也不行,街上人多,再说了···普济堂那么多的小孩,你这样···”
“我这样怎么了?这衣服挺好的呀,一次都没穿过呢,放在那里也是浪费了。”
见这小孩耳根子都红了,还是不敢看自己,齐昭在想自己穿得也不算太过分啊,忍不住要逗逗他。
杨嫂子憋着笑偷偷看着二人,院外突然听那送菜的庄户说想讨口水喝,杨嫂子忙转过了头去,低头继续捶衣服,贯珠带了人走了进来,看见着那扇闭着的门,随口问在洗衣服的杨嫂子:“夫人,还没出来吗?”
“出来了啊,这不在···”杨嫂子抬起头看着那处已经空了的地方,和已经关上的房门,突然笑了出来,改口道:“没瞧见。”
庄户连喝了一整瓢的井水,解了渴朝贯珠道了谢,二人又去了外头继续卸菜搬上贯珠雇的板车上。
房中突然被人拉了进来的齐昭,刚才脚磕伴在门槛上,此刻正扑在赵观南的怀中,二人就这样抱着。
听见外面突然笑了的杨嫂子,齐昭推开了他站直了身,“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刚才有外男,姐姐···这样被人看见了不好。”赵观南讪讪道。
“姐姐,你还是换了衣服吧!”他又开口,这回话中满是央求。
齐昭都有些哭笑不得了,他就这么看不惯自己穿这件衣服吗?
看了他半响后无奈的叹气,“那你倒是先出去啊,我换件总行了吧。”
“哦好···的。”赵观南反应过来,立刻手忙脚乱的打开了门出去后带上了。
听见开门的动静,见只出来了他一人,杨嫂子偷偷笑着又低下头去继续捶打衣裳。
这赵公子平时没看出来,没想到竟是个醋性这么大的人,女人家不过穿得凉快些就不许出门,这天下的男人果然都一个德行,又想起自己家那个死鬼,越发觉得这男人都惯会护食。
贯珠在外面和庄户结了账,进来叫夫人说可以出发了时,见齐昭又换了一套衣服,“夫人,你怎么又···”
“贯珠阿妹,你今日回来时记得带块胰皂回来,家里的都用完了。”杨嫂子打断了她的话,叮嘱道。
“我记得的,杨嫂子你这话都和我说三遍了,您放心我今就是忘记任何的事,都绝对把胰皂买回来。”贯珠苦着脸回杨嫂子。
杨嫂子笑着点点头,“那你们忙,我在家等你们啊,中午要回来吃晌饭吗?”
“不用,应该是赶不上了,您回家陪孩子吃就行。”齐昭回了她,走了出去,赵观南在后头跟着。
贯珠被她这一打岔,也忘记要问夫人的事了,跟着走了出去。
拉车的还是上次的那个屠夫,这次又在他那里定了半扇猪肉,给足了银子才总算是雇了他来。
这次送粮食到普济堂,没像上次那样再有人来闹了,顺利卸完货,齐昭带着赵观南去见了唐清和。
前夜一场火,唐清和找来好些木头板子在敲敲打打的修那间被烧毁了的房。
烧毁的是间存放晒干药材的房间,好在最近还不到药材收割的季节,房间里的药材不多。
不然满屋子干燥的药草燃了起来,火势怕是难以控制。
唐清和见齐昭这次带来一陌生男子,还特意来找自己,皱眉放下手中的钉锤,拖着腿朝着二人走去。
齐夫人身边的男子虽穿着不显,但单那周身气度就觉不会是普通人家出身的样子,唐清和的直觉告诉他这人来找自己怕是没什么好事。
开口就想拒绝,却不妨齐昭比他更快,“唐大夫,这位是穆北侯府的世子赵观南,他是朝廷派来西南查四年前贪墨一案的。”
齐昭的话让唐清和瞬间僵直了身体,他故作镇定的朝齐昭道:“齐夫人说笑了不是,世子既是来查案的,来我这普济堂做甚?”
“唐大夫,难道要一直瞒下去吗,那些人前夜敢放火,日后就敢杀人,他们知道朝廷已经派了人来查当年的事了,唐大夫觉得那些人为了自保,你这普济堂还能保多久?”
平越府背后的人如此为难普济堂,赵观南敢笃定这个唐清和定是知晓了重要的线索。
那些人已经朝着普济堂下手,他们都不能再等下去了。
话已被挑明,堵住了唐清和想装糊涂的打算,他知道齐夫人口中的世子定是也盯了普济堂有段时间了,前夜里叫醒自己,救了普济堂老小的怕就是这位赵世子了。
可自己不能说,他不敢拿整个普济堂中一百多号人的性命去堵这位赵世子的善心。
朝廷派来的又如何,年初浩浩荡荡来了不知道多少都察院的高官,最后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走了。
甚至连这平越府的新任知府大人都是出事后,圣上亲自任命的,这城中的天就没亮过,他还能相信谁呢?
唐清和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转身捡起地上的钉锤继续修补着烧毁的了的门窗。
齐昭见他不肯说,想要劝他,余光瞥见着了石大娘来寻自己了,担心外人在,唐清和更加不会松口。
待石大娘刚走近,就道自己想去看看院中的老人家们,拖着刚来的石大娘就走了。
虽是借口,但齐昭也是真的想再去那边看看,或许能从老人们那里再知道些线索也不一定。
石大娘听说齐昭要去看老人,担心老人又乱说话,也不敢走开。
“齐夫人,今日与你一同的来的男子是谁呀?之前也没见过他。”路上,石大娘问齐昭。
“他是我表弟,姓赵,听我说了普济堂的事,他也想出一份力帮帮孩子们。”
转过月洞门,齐昭回望了眼石大娘问起的赵观南,这个唐清和脾气这么执拗,担心赵观南劝不动他。
“是表弟呀,难怪心肠和你一样好。”
听说是齐昭的表弟,石大娘放心了。
她刚才瞧见少爷神情有些不对劲,还担心齐夫人带来的人有问题,看来是少爷又不愿意接受齐夫人表弟捐助,才又故意摆出的臭脸,想气走人的。
“尽些绵薄之力罢了。”齐昭怕她再好奇赵观南其他的事,开口向她提及前夜失火的事,“对了石大娘,这好好的怎么就失火了?没伤着人吧?”
听她说起这个事,石大娘就来火,气愤不已脱口而出:“还不是那些天杀的。”
话才出口惊觉自己失言了,正好也到地方了,又转口骂道:“那些天杀的盗贼,偷不着东西竟然还放火,幸亏少爷发现的及时,好在没伤着人。”
说完快步走进院中,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又拉开两个正在吵架的老人,无奈叹息,“都说老小孩,还真是,你们两怎么又吵了起来啊?”
石大娘耐心劝着二人,树下还坐着一个老人家,正是上次和齐昭说话的老人,此刻看着吵架的人,正高兴的在树下鼓掌,“打,打死这个狗官。”
“打得好,打死狗官咯。”
好不容易拉开二人,转眼一瞧树下还有个起哄的,石大娘只好向齐昭救助道:“齐夫人,劳烦你帮我把李奶奶带边上去些,不然这三人凑一起,没完没来了的。”
这几个老人家都是脑袋有些迷糊,一点点小事时常都掰扯不清楚,几人又都忘性大,但凡是凑在了一起,就没不吵的时候。
“好。”齐昭应下,转头就朝树下还在不停故鼓掌的李奶奶哄骗道:“奶奶,您瞧,狗官在那儿呢。”齐昭指了指屋侧篱笆下倒映出来的影子。
编织的篱笆上放了一顶草帽,阳光的映照下那地上的影子还真像一个人影子。
李奶奶瞧了一眼起身,颤颤巍的就要走去,齐昭忙在边上扶着,带着她离开了树荫下,到了屋侧一角。
石大娘见她就带着人在边上,也不担心李奶奶再瞎说什么,专心劝解着面前还在掰扯的二人。
那影子远着看像人,走近了斑驳的斜影映在了她们身上,李奶奶到了之后又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齐昭搬了两张椅子,二人坐在太阳底下。
李奶奶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的齐昭,“闺女,你是谁啊?怎么到我家里面来了。”
齐昭知道她又糊涂了,配合着回:“奶奶,我叫齐昭,是您的远房亲戚,我来看看您。”
“侄女?”李奶奶凑近,苍老的双手抚摸在齐昭的脸上,仔细瞧了瞧,突然就笑了,“哦,你是来找你堂兄的吧,他出去做工去了。”
“嗯,那我等等他。”
齐昭陪她说着话,想起石大娘之前告诉她,李奶奶本是有三个儿子的,除了身体不好的老二,老大老三都已经成家有了孩子。
可这一大家子的人,在四年前那场大旱中先后都死了,就留下了李奶奶一人。
眼下老人难得高兴,此情此景,齐昭不忍再向她提起当年的事,她怕自己再勾起老人伤心的回忆。
李奶奶朝齐昭扬扬手,生气的说道“别等他,他都半年没回家了。”
老人的目光突然看见墙下靠着的一把锄头,嘴一瘪苍老的眼睛立刻布满的泪水,颤抖着说:“大儿他挖渠去了,被人打死了,不会回家了。”
李奶奶突然就哭了起来,齐昭忙从袖中拿出软帕擦干她脸上不停留下的泪珠,安慰哄她“不会的,我今早还见到了他,大儿好好的。”
“真的吗?”李奶奶立刻停住了哭泣,她混沌的脑子突然忘记了刚才在说什么,而后傻傻的看着齐昭,又问:“闺女,你是谁啊?怎么到我家里来了。”
“奶奶,我是齐昭,来看看您。”齐昭又回了一遍,细心的抹干净了老人家的脸。
李奶奶拉过齐昭的手,笑眯眯的问:“齐家闺女,你婚配了没啊?,我家有个大孙子和你年岁差不多。”
“奶奶,我嫁人了。”
“嫁人了?”李奶奶叹了口气,又摇头,“我就知道我家大孙子没这么好的福气,这么俊的闺女嫁人了。”
“我孙子十八了,还没找媳妇,跟着他爹挖渠去了。”李奶奶自言自语道,过了一会儿,见坐在面前的齐昭,觉得有些奇怪,“闺女,你是谁啊?”
“奶奶,我叫齐昭。”
耐心的又回了她一遍,齐昭的眼眶泛起酸涩,看着已经不清醒的老人家。
当初的真相太残忍了,对老人家来说或许这样糊涂度日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