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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的双臂圈着他的脖子,把头深埋进他的颈侧,温热的呼吸打在耳边,陆一鸣耳朵弹了弹,有些痒痒的。
    抱着人从村口走到家中,听着绵长的呼吸声,这人歪着头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陆一鸣好笑,这心够大的。
    裴星这一觉很沉,许是哭过后整个人松下来,睡得深,陆一鸣叫了两次都没醒,无奈只得替他擦了脸,除去外衣和鞋子,让他睡去。
    阳光透过窗户的细缝偷偷轻吻睡美男的面颊,他倏然睁开双眼,有片刻的怔忪,才翻身下床。
    早啊。
    陆一鸣见顶着鸡窝头出来的某人,朝他打个招呼。
    声音从屋顶上传来,裴星找了半天才发现他的位置,对方高大的身影像是晕了层光,他笑着回应:早安,夫君。
    夫君没走,夫君还在,昨天的话也是真的。
    盯了会儿修屋顶的陆一鸣,裴星想起之前只着了亵衣亵裤的自己,不禁脸一红,同手同脚走去院里洗漱。
    陆一鸣将最后一块泥土盖上裂开的缝,为其盖上稻草固定好,才慢慢顺着爬梯下来。
    他收拢梯架子,边走边说:锅里的早饭记得吃,我去换一身衣服,一会儿出发去松阳村。
    一声嘴里含水的嗯回应他。
    人还真是奇特,昨日没什么感觉,今早突然就紧张起来,让他想想,上次这么心慌是什么时候,好像是末世刚开始那会儿吧。
    一想到这是要以夫婿的身份见岳父岳爹(?),见过世面丧尸都不怕的他,早晨居然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只好早早起来找点事情做,转移注意力。
    这一会儿收拾回礼的手竟有些拿不稳东西,他暗自感叹,自己心理素质不行,不就见两个人吗?有什么好紧张的。
    【老夫一把鼻涕一把泪,今天我那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终于要见家长了,真是欣慰啊,欣慰。】
    【】三岁小屁孩还老夫。
    陆一鸣把这个又在刷存在的小苗摁下去,别说,被它这一打岔,他好像没这么紧张了。
    回门礼是陆母早上准备好的,共六样,取双数,寓意好事成双。
    陆一鸣将花生、红枣、红糖、肉条、一匹布放入背篓,将一只公鸡绑了红绳放置在另一只小背篓里,盖上竹盖,防止它逃脱。
    松阳村距离这儿路途不算远也不算近,和到镇上的距离相差无几,需赶一个时辰的路,放现代开车也就二十分钟的时间,这会儿翻山越岭得走个两小时。
    甘甜的竹筒水湿润裴星的嘴唇,他眼睛一亮,绽开笑颜:好喝!
    红枣红糖水,今天出来时陆一鸣特意给小东西泡的,方便路上解渴。
    裴星喜甜,从他那吃蜜枣的模样就能窥个一二,他留意到了,来了兴趣,时不时投喂一些甜品给他,顺便看一看他的笑脸。
    这会儿在树荫下休息,陆一鸣的目光落在裴星身上,他拿起竹筒抿了一口白开水,咂巴咂巴嘴。
    嗯,很甜。
    第20章
    松阳村的田地间不见人影,路上行人奔赴同一个方向,陆一鸣逮着一位行色匆匆的村民,开口问: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这人顺着被拉的手臂往上看,发现不是熟悉的面孔,本不愿意与他交流,余光瞥见他边上的人,倏而睁大眼睛:你是星哥儿?!
    裴星对他有些印象,他是村头张家的哥儿:显哥儿,你这是去哪?
    张显想伸手去拉裴星,被陆一鸣挡下。
    对方楞了一下,而后压低声线,神秘兮兮询问星哥儿:这是你姘头?
    裴星他家的情况村里人都知道,也就勉强养活,鉴于星哥儿不争不抢的性子,当时还有不少人动了心思,想等他到了年岁后,娶他回去。
    这性子,就算以后不能生养,也是个劳动力,到时候自个儿再纳一房,传宗接代,后院起码能安稳些。
    汉子们还没付之行动,裴星便被隔壁村的人买走了,当时村里不少哥儿等着看他笑话。
    前段时间有人传言他死了丈夫,不少人嘴上说着可怜,其实心理没多少感触,还有些当年名声不好的哥儿,背地里各个幸灾乐祸,快活的不行,巴不得别人过得比他差,而张显就是其中之一。
    姘头?他怎能这么想他?
    听张显这么一说,原本裴星见着同乡喜悦的心情淡下来。
    陆一鸣听了这话微微挑眉,这村里人说话皆是如此?要是不能明辨是非的丈夫,听着这话,这会儿甩袖就走了吧。
    他见小东西气息不稳,接过话语权:小子陆一鸣,小星三年前嫁与我。
    刚才匆匆一瞥,张显倒是没在意,这会儿仔细打量,发现这人神风俊朗,相貌堂堂,外漏的野性扑面而来,正是村里哥儿、女子最欣赏的类型。
    虽说他已嫁人,但不妨碍他内心涌起羞意,这近距离的接触让他染红了脸,他的语气不似刚才那般冷若冰霜,声色特意柔和。
    原来是陆哥啊~
    与裴星自然清脆的声音不同,这种嗲声嗲气的语调差点把陆一鸣送走,他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后退了一步,与裴星并肩。
    张显眼眸转动,想起他出门的原因,眉开眼笑:诶,星哥儿,你家有福咯,村尾的张山看中了你家妹子,今个儿正去你家下聘呢!
    裴星脸色一白,胸膛起伏不定。
    张山?这哪是什么好人家的汉子,这分明就是松阳村有名的癞子,好吃懒做不说,还经常打骂家里的老人,他看上谁就是谁家倒了八辈子霉。
    这张显哪里是有什么急事,这是急着去瞧热闹。
    不行,这种人小妹怎么能嫁过去。
    裴星焦急地拉着陆一鸣就跑,生怕晚了一步制止不了悲剧的发生。
    斑驳的墙面久经风霜,岌岌可危的老房子外,围着一群人,正起着哄看热闹。
    陆一鸣他们赶到时,院外被围得水泄不通,一声高昂的调笑声从里头传出:小娘子长得倒是水灵,你大哥可是把你抵押给我了,躲在你二哥后面做什么?还不是迟早要进我的房?
    一声暴躁粗犷的声音打断他:皮癞子我今儿就把话撂这里了,你要是敢胡来,我明儿就把你给做了,我看是你不怕死还是我不死!
    被称呼皮癞子的人端坐着,没什么反应,他可不相信裴二能干出这事儿来,为了个妹妹,命都不要了?
    哧欠账还钱天经地义,怎么,你裴家欠了钱就不打算还了?
    这话刚说完,边上还有不少人起哄:就是,不还钱滚出松阳村。
    这些都是皮癞子的狗腿子,一个个捧着场。
    裴二还没开口,另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是我欠的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皮癞子可不会就此放过:那可不行啊,裴大,你上次可都立了字据,按了手印,两个月不还可是要把你那未出嫁的妹妹抵给我的,今儿我还偏不想要这钱了,人我可要带走。
    你!咳咳。
    裴大气急攻心,悔不当初,要是他没有被怂恿着去赌坊,要是他没有喝酒误事按下这手印,也不会到如今这般地步。
    皮癞子起身,上前一步,见裴二还是不放人,他冷笑一声:怎么,想和我对簿公堂吗?
    一道女声嚎啕:当家的,大郎也是受人蛊惑才做了糊涂事,他这二十板都打了,如今要是再受这六十大板,岂不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怎的忍心?
    二娘这话好无道理,大哥欠了钱,怎么不把你抵出去,抵我妹作甚!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在院内响起,院里院外陡然安静,裴二沉了脸,裴父看着自己微颤的手掌,厉声呵斥:逆子,瞧瞧你这说的什么话?!
    这一巴掌像是将裴家所有的丑陋揭得一干二净。
    裴二豁出去了,所有的不满在这一刻爆发:我说的什么话?你怎么不问问大哥做的什么腌臜事,小妹就不是你亲生女儿了?因为他不是二娘生的,大哥和二娘就能理所当然的拿出去抵债吗?
    三年前尚且如此,三年后还是这般,陆家暗地里接济过我们多少回了?大哥每次说戒赌戒赌,哪一次成功了?
    今年年初您还送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给陆家二老,厚着脸皮向弟夫家上门讨钱,结果呢?全都进了赌坊的口袋!
    哪家岳父卖了哥儿还能这么做的?你有没有为星哥儿考虑过?你就没想到陆家会因此如何看待星哥儿?你说话啊,你让我和阿爹有什么脸去见星哥儿?
    裴星怕里头人吃亏,拼命从外围挤进来,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入了他的耳,陆一鸣想捂住他的耳朵都来不及。
    他原以为阿爹他们不来看他,是因为家里穷,怕丢了面子。
    原来父亲唯一一次过年拜访,并不是他以为的多年未见,想看他一眼,确认自己是否安康,而是因为大哥缺钱,所以来陆家要钱的吗?
    那他算什么?聚宝盆吗?
    奇怪,今天出门也没少穿,怎么觉得有些冷,好冷啊。
    星哥儿?!
    有些事情不能陆一鸣代劳,得裴星自己解决,比如现在,挺直身板的裴星被围观的村民认出,院内的人闻言转头,将视线聚集在裴星身上。
    满腔怒火的裴二哑了火,嘴巴上下张合,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星哥儿在这多久了?他听到了多少?
    哦?星哥儿被休回家了?
    皮癞子打破沉寂,他上下打量裴星,这目光让陆一鸣不适,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体挡住对方的视线。
    陆一鸣朝屋内扫视一圈,唯有一位中年人,从他的面上依稀能辨出裴星的影子,他朝对方拱了拱手,自我介绍:小子陆一鸣,今日前来拜访二老。
    裴父第一眼见着裴星,内心所想与皮癞子一致,见陆一鸣上前后,才知道自己想岔了,毕竟陆一鸣和陆父相似度不低。
    好好好。三个好字,裴父对这个儿婿很是满意。
    让另一个人出了风头,皮癞子岂会善罢甘休,他可是听说过陆一鸣喜欢女儿身的:想必这就是星哥儿的夫婿吧,你看你,参军这么久,买来的夫郎还得倒贴这么多钱,不如趁早断了了事。
    那就不劳你多费心了。
    原本就是想恶心陆一鸣一把,见对方滴水不漏,他歇了心思,转了话题:所以呢,你们考虑好了吗,是要儿子呢还是要女儿呢?
    裴父被下了面子,但也只能低声下气地说道:我们只能凑齐这三两银子,剩余这二两,能否再宽限几日?
    这其中一两银子还是向邻里东拼西凑借来的,除非他们把自家那两亩水田卖了,否则再也拿不出一个铜板。
    如若这水田要是卖了,他们这一大家子明年怕是得饿死。
    这可宽限不了,两个月前我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今儿不把事情解决了,咱们就去见官,我这白底黑字的欠条可不是吃素的,到时候可不是二选一了,裴大挨板子不说,裴瑶说不准也会判给我。
    哦,对了,或许你可以开口问问你这儿婿,愿不愿意替他大哥还些钱了。
    皮癞子诚心看笑话,二两银子对普通农户来说足够他们吃上两三个月,紧巴着日子,四个月也行,他可不相信陆一鸣听了刚才的话,还会当这个冤大头。
    某冤大头还未说话,一名面容消瘦,衣容质朴素简的中年人,拖着疲惫的步伐从外院走来。
    阿爹。
    陆一鸣听见身旁人带着哭腔的轻唤,侧身做了个晚辈礼,对方朝他点点头,对着裴星红了眼,轻轻将人拥入怀中,什么都没说。
    事有轻重缓急,这拥抱时间并不久,裴星的阿爹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和一贯铜钱,二两整,正好填上这个缺口。
    为母则刚,一向待人温和的裴阿爹,冲着皮癞子冷言道:五两银子给你,把欠条给我。
    后者嗤笑一声:这可不够,拖了两个月了,价格怎么也得长一长了。
    你想要多少?
    再给一两,我就把欠条撕了。
    皮癞子是笃定裴家拿不出这一两银子,有时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并不是把最后一根稻草落下去,而是从它身上撤走一根,再撒下两根。
    他就喜欢见人有了希望后发现绝望紧随其后的模样。
    第21章
    皮癞子,你不要欺人太甚!
    裴二拳头紧握,脖子上的青筋悍然凸起,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像是一颗随时爆炸的气球。
    皮癞子悠闲地接过茶盏,学着官老爷的模样,轻吹水面,再抿一口。
    裴二啊,冤有头债有主,这可不是我按着你大哥的脑袋让他签的,你这不分青红皂白地骂我,不太合适吧?
    何况一个人抵一条命,也不算亏,反正你们养不起,迟早要卖的,不如让我带走,还省了这五两银子,哦,不,六两银子。
    他说着朝裴星这个方向努了一下嘴:当年卖星哥儿不也是这个价钱,一回生二回熟嘛,便宜了外村人还不如给我这个本村人,大伙说是吧?
    可别说,皮癞子的这张嘴皮子,还真有人洗脑成功,鼎力支持:嫁呗,反正张山也就三房小妾,改明儿山子跟着镇上老爷发达了,你这女儿可不就是四姨娘了?到时候吃香喝辣的哪少得了你这丈人呐。
    就是啊,你瞧瞧这寒酸的房屋,不如趁早将人送过去。
    可不是吗?便宜外乡人做什么,能看上你们家还是你女儿的福气,否则哪里会仁慈到人换人,裴大早挨了板子关大牢,指不定熬不过。
    裴家小妹今年芳龄十三,还未及笄,不过农家可不在乎这些,只要双方同意,养在夫家当童养媳的也不少。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对方猥琐的目光越过裴二在她身上流连,她胸口忍不住泛起一阵阵恶心。
    同大哥虽然不如二哥亲,饥荒前大哥在镇上做工,也会偶尔带一些零嘴儿偷偷塞给她,在她眼中,大哥如冬日里的暖阳,旭和温润。
    然而这束温暖的阳光转瞬即逝,摇身一变,成为夺走她一生幸福的寒冬积雪,这叫她如何接受?
    她将脸埋入二哥的后背,往日里总是责骂她的人奋不顾身挡在身前,才明白,这是不善言辞的二哥疼爱她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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