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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之前让她一句话别说来着。
    这实诚孩子!
    关鹤谣偷偷掐一下她,以口型说道:“求情!求!情!”
    掬月眨眨眼,灵光突闪,哇地一声放声痛哭:“求郎中帮帮阿姐!不要报官!不要报官!我就这么一个阿姐!”说着挣扎着就要跪地磕头,谁都拦不住。
    关鹤谣震惊了,怎么你也戏这么好?而且逻辑通顺,台词流畅啊!
    行,这小破院今夜群星荟萃,明年奥斯卡就在这颁奖得了!
    以为自己起码是钻石。
    没想到周围都是王者。
    其实,掬月只是真的以为关鹤谣又捅了萧屹一刀啊!
    当然这也是事实……
    只是她满脑子以为小娘子犯了案,绝不能让她被抓走,这才能如此真情实感。
    然而她始终记得自己角色这件事还是非常值得表扬的,未来可期。
    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咣!咣!”磕着头,王郎中仿佛处于地震中心,瞬间被震得破防了。
    算了算了,年轻人的爱恨情仇,老夫不懂。
    “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没出人命,老夫就当今天没来过这里。”
    几人自然千恩万谢一番。
    王郎中留了两瓶伤药,又开了药方。
    临走前,关鹤谣拽住王郎中袖子,指着上面一片血迹,抽抽嗒嗒羞涩一笑:“请郎中勿让人看见。
    王郎中:你刚才不是还大义凛然地说随便老夫去报官吗?
    “也万勿对人提起此事,否则…呜呜……妾也是没法活了!主家也定要把我们一家赶走啊呜呜呜……”
    王郎中长叹一声,答应了关鹤谣,就被头上鼓个大包的掬月送走了。
    行至那小偏门,他突然想起刚听到的八卦。
    来时匆匆忙忙未得细看,趁着夜色,王郎中悄悄看了一眼坐在小凳上打盹的守门婆子。
    一看不禁大骇。
    老夫刚才该给他看看眼睛,王郎中这样想着,匆匆迈步离开。
    萧屹昏睡过去前,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关鹤谣在桌前写着什么。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为他擦汗,又给他喂了药。仿佛有轻柔的声音低低说道:“你可别死啊”“别像…一样,悄悄地就死了……”
    他再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嘴里残留的苦涩药味告诉他一切都不是梦,恰此时,昨夜最像个梦境的那个人推门进来了。
    关鹤谣端着药碗推门而入,就见萧屹扭着头定定看着她。
    “兰家哥哥,你醒啦?”她快走几步探了探他额头,满意笑道:“你昨夜发烧了,现在好些了。”
    她从屋外来,身上似乎还携着一截明媚的阳光。
    萧屹忽然觉得看什么都是五光十色的,又觉得除了她什么都是黯淡无光的。
    那衣衫必被草木轻拂过,抚过他额头,明明带来一缕春日的清新,却烫得萧屹脸颊发热。
    他很庆幸自己是躺着的,活动范围极小,退无可退,否则他不确定自己对这碰触会作何反应。
    怕会是…相当丢人的反应。
    经过昨夜,他已经看出这位关小娘子虽然行事似毫不顾忌男女大防,但她所作所为并无一丝轻浮之意,而是心思澄澈,磊落大方。
    若是他反而扭扭捏捏,着实不像样子。
    关鹤谣眼睁睁看着那张俊脸又开始发红,吓了一跳,“怎么又烧起来了吗?”
    “没…没有,小娘子不用担心。”他似要起身,关鹤谣便小心翼翼地将萧屹扶起来坐好。
    “感觉怎么样?昨夜真是吓死我…妾了。”关鹤谣一噎,光速改口。
    昨夜那般惊心动魄,哪里有时间琢磨那些细碎称呼。
    她没有祭出“卧槽”,自觉已经是个百分之八百合格的大宋淑女了。
    一般来讲,她在外还能维持人设,但一回到院子里,向来只有她和掬月两人,便总是不甚在意这些。
    如今天色明亮,对面的郎君也神色清明,她不觉局促,生怕行事出格,让人觉得举止妖异,绑到火架子上当精怪烧了。
    萧屹闻言一愣,嘴角几不可察地轻扬了一点。
    自他醒来见到关鹤谣就觉得手足无措,二十年来这还是头一遭。忽见一直清明坦荡的小娘子犹豫的样子,他难得地起了打趣人的坏心思。
    “小娘子是某救命恩人,连‘我的儿’都叫得,又何须拘泥于那些虚礼?”
    “……你记得啊。”
    关鹤谣只觉得他的表情高深莫测,看得她心里发毛。
    “…你还记得什么?”关鹤谣色愈恭,礼愈至,小心翼翼地问。
    若说昨夜最深刻的记忆——
    萧屹脱口而出:“手……”
    他猛地止住话头,十分后悔。这话实在孟浪了,萧屹脸微红,敛下眸子,甚至都不敢看关鹤谣。
    萧郎君指的是她一直握着他的小手。
    关娘子想的是她扇他的那些大巴掌。
    关鹤谣大骇。
    她只得干笑着拍他肩膀,哥俩好一般插科打诨,“兰家哥哥说得对,我们这也算共过生死了!不要在意这些小事哈哈哈哈。你也别某了,我也不妾了。我们那个啥,正常…正常说话就好哈哈哈…”
    萧屹微微点头,关鹤谣却觉得他神情还是很奇怪,甚至都不愿意看她,怕是记仇了。
    关鹤谣赶紧转移话题,极富节奏地狗腿道:“你渴不渴?饿不饿?想不想吃小水果?”
    “你睡了好久,现在都过午时啦!早上我让掬月买了只鸡回来,正炖着汤呢,你想怎么吃?”
    萧屹心中纷乱,也没什么胃口,只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我但凭小娘子做主。”
    只要能和小娘子说话更亲近,自然是好的,萧屹心想。
    只要这郎君还愿意和我说话,问题就不大,关鹤谣心想。
    而且他可真会说话,会好好说话的人,最招人喜欢。
    她知道他怕是着实没有胃口,又不忍驳她好意。能把“随便”说得比“听你的”还好听,应该就是这句“我但凭小娘子做主”了吧。
    “行!”关鹤谣猛起身,豪气万千撂下一句“你等着!”就夺门而出。
    还有什么,能比做病号饭更让一个厨师的热血熊熊燃烧呢?
    *——*——*
    厨房里鸡汤散出阵阵肉香,诱人不已。
    禽货摊老板和她们相熟,给掬月挑了一只甚是肥美的母鸡,只加了一点鲜笋炖着,就这样浓香扑鼻。一个多月没吃过鸡肉的关鹤谣两眼直放绿光,最后还是擦擦嘴角,强迫自己以病号为先。
    她在自己这方小天地转了两圈,正好有鸡汤,就决定给萧屹做一道“梅花汤饼”。
    源自《山家清供》的古方,可算得上是宋朝网红汤点,文青挚爱了。
    有营养、好消化又风雅有趣,想来能让他有些食欲。
    关鹤谣翻出一个厚油纸密封的瓷坛子,满脸期待地打开。
    启坛瞬间,清香馥郁,令人仿佛置身于缤纷落英之间。
    这是她去岁冬腌制的梅花。
    摘腊月时分半开的早梅,连花蒂一起码入瓷坛子。码一层花,撒一层盐,层层叠叠直到坛口,密封放在阴凉处。
    关鹤谣其人,本就对可以随意摘取的食材没有抵抗力,她在现世又是开私房菜馆的,要想尽一切办法节约成本。
    因此人生信条之一就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春天漫山挖野菜,夏天水库捞鱼虾。
    秋天林中采蘑菇,冬天雪地捡山楂。
    所以当她看到关府里那几棵梅树的时候,早早就惦记上了。
    她怎么着也是府里的二娘子,却做贼似的偷摘府里的梅花,差点把那几棵梅树薅成秃瓢。
    下手狠,收获大,她做了满满两大坛,一甜一咸。
    甜的留着做糕饼,咸的就是为了做这梅花汤饼。
    关鹤谣取出十来朵盐渍梅花,切碎了加清水烧开。之后滤除梅花,用这花汤和面。
    滚烫的花汤和面,面团自然更柔软一些。她没费什么力气,就擀出一个个又薄又韧的小饺子皮,叠在一起用模具切成梅花形状。
    取一小锅,加几勺鸡汤烧开,把梅花面片在里滚一遭,撒上几瓣梅花瓣,这汤饼就成了。
    掐腰看着这碗汤饼,关鹤谣欣慰不已,“这么长时间,可算把你做出来啦!”
    她收集古籍食谱无数,但向来不太喜欢这种烹花啊,饮雪之类的食谱。总觉得有些附庸风雅的矫揉造作,不过是噱头大,味道却不咋样。
    说实话,哪里能比得上一只烧鸡,一块热饼实在呢?
    但这道梅花汤饼着实不错,她尝了几口,就如她想象中一样好吃,也不枉她费的这些功夫了。
    她觉得有点素,拆了只鸡腿撕成肉丝放进去,便盛了一碗端进屋。
    端着这碗汤饼,萧屹一时愣住。
    因用的是红梅,那些梅花面片带着淡淡粉色,轻盈舒展地飘在清汤里,上面还缀着几瓣嫣红的花瓣。
    一碗汤饼,竟能看出一幅美景。
    难怪时人写诗赞之“恍如孤山下,飞玉浮西湖”。
    在关鹤谣殷切的目光中,他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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