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琅和元鹊沉默的时候,房梁之上的钦原忽然开口,打破了一室寂静。
它从房梁飞下,降落在旁边的石桌之上。
元鹊之前压根没有注意到,屋内还有其他人。所以在钦原开口之时,他不可谓不惊讶。而更让他惊讶的是,刚刚那话,竟然不是出自人嘴,而是鸟喙!
在钦原出现的一瞬间,竹叶青立马变大,盘旋在元鹊的周围。不仅如此,它的头颅高高扬起,一双竖瞳,戒备地盯着钦原。
而钦原却好似没有察觉到竹叶青的敌意一般,兀自张开双翅,沐浴在月光之下。
白琅看见,钦原的羽毛发生奇异的变化。原本黑不溜秋的羽毛,竟然逐渐五彩斑斓,十分亮眼。
它的角再次出现,脸颊也变得锐利细长。爪子生长,腿也拉伸,像是一只正值壮年的鹰,目光如炬。
亲眼见到钦原变化的元鹊,惊讶到失去了自己的声音。而竹叶青,身子压得更低,看起来好似畏惧,又好似戒备。
钦原瞟了一眼竹叶青,威严开口:放肆。
这句话落下之后,竹叶青仿佛听懂了一般。一直高昂的头颅低下,顺从地趴在地面之上。
这是臣服之意!
这元鹊和竹叶青一起待了许多年,自然知道自家蛇是什么性子。看见竹叶青这么顺从,有一个荒谬的想法,诞生在他脑海之中。
他视线上移,落在了神秘的大鸟之上。
钦原神鸟?
哼。钦原冷哼道:你小子,倒还算有见识。
认下自己的身份之后,钦原又抬起鸟脑袋,严肃开口:你是元习的什么人?
在下元鹊,乃元习重孙。
说完之后,他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竟然直接朝钦原跪下来,重重磕头:求钦原神鸟,救我族人!!
被眼前这一幕惊到的白琅立马跳开,躲开了元鹊的大礼。等她站定后,这才犹豫询问:你这是做什么?
祖训有说,钦原神鸟可活死人,肉白骨。元鹊就在说话的这个功夫里,匍匐着朝钦原靠近了些许,他双眼发亮,面上的狂喜之意如此明显。他说:求求神鸟,救我族人!
白琅看着元鹊磕头磕到头破血流,却一下又一下,十分坚定地磕下去。
地上已经有了一滩血迹。
就在这时候,钦原终于开口了。他居高临下,看着匍匐在它下方的男人,语气毫无波澜。
以前的本尊确实可以。钦原头稍微低垂,只是傲气尚在:现在,却是不能了。
哐当
一声巨响,将白琅吓了一大跳。她立马回,朝声音发出地看过去。
原本跪趴在地上的元鹊,不知道为何,突然瘫倒。他的脑袋撞到了旁边的木箱子,而他好似无知无觉,一脸怔然。
怎么会
他目光涣散,随即却更加癫狂:你不是神君吗?你怎么不能活死人?!
放肆!
钦原怒视元鹊,气场就这么倾泻而出。它站着不动,就足以威慑所有人。
你的老祖宗,都不敢这么和本尊说话。
那又如何?刚刚的尊敬好像只是昙花一现,阴衾再次癫狂起来,他朝着钦原歇斯底里:你根本救不了人,你算什么神君!!
听到这里,白琅有些好奇地开口:你族人怎么了?生病了?连你都救不好?
我元鹊却不再说话,他靠着箱子,任由竹叶青将他缠绕。
我谁都救不了,我是个废物。
呵钦原看元鹊这模样,多余的心思也歇了。它冷笑道:你确实是一个废物。
它说:我还以为元习的重孙,能有什么本事呢?
原来只是这样,真叫人失望。
见钦原一刀一刀地往元鹊心里扎,白琅急忙打圆场,这鸟嘴忒毒了些,你别介意
没有。元鹊面色惨白,凄厉一笑:它说得对。
我就是一个废物,我谁都保护不了,谁都救不了。
哈哈哈哈哈哈!说着说着,元鹊突然笑起来。他蜷缩在角落,黑暗笼罩住他全身,叫白琅看不清他的身影。月光止步于窗沿,视线所及,一片黑暗。
他笑声凄厉,倒不像是在笑,反倒更像厉鬼索命。
元鹊有罪!
见元鹊这模样,白琅反倒不忍起来。她只能对钦原道:你要不然还是先回须弥间吧,别刺激人了。
呵钦原冷哼:本座总想着后生可畏,可没想到,竟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见它还在不听唧唧歪歪,白琅直接伸出手去赶钦原:快走吧你!
在她碰到钦原的那一瞬间,钦原竟然直接消失在原地。而白琅的脑海里,响起了钦原骂骂咧咧的声音。
你把本大爷传进来干什么?它失去了刚才的稳重与威严,再次暴躁不已:本大爷还没有骂够呢!你看那个小子,一点韧劲都没有,这种心态,堪当大任?
白琅有些无奈,她被钦原吵得头疼,就只能尽快安抚道:你连前因后果都不知道,就这样责怪元鹊,未免太过苛刻。
哼。
钦原冷哼,语气里满是不屑:之前在我面前哭成这样的人,是为了情情爱爱。
从那次之后,我就不认为你们人类能有什么多大的出息了。
人类之一的白琅有些无语,最后放出杀招:可他是木吾老师为我选的伙伴,你可以不相信元鹊,但你怎么也得相信木吾老师吧。
一搬出木吾老师,钦原果然老实下去。它只是冷哼一声,到底再没有说其他。
等钦原安静下去,白琅才看向屋内的另一人。刚才只顾着和钦原说话,竟没有发现竹叶青将元鹊死死缠住,几乎融为一体。
竹叶青的黄金瞳上带着眼泪,可它却将自己的主人绞得更紧!
而元鹊则一动不动,甚至连手都瘫在地板上,合上双目。
这副模样,元鹊想要自杀?!
白琅见此,立马将囚仙链扔出去,韵力加持,囚仙链立马捆住了竹叶青。
几乎是囚仙链才碰到竹叶青,竹叶青的身体立马散开。层层叠叠的蛇身下面,是面如死灰的元鹊。
他的眼里暗淡无光,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只有在白琅拦下竹叶青的时候,他才眼珠微动,看了白琅一眼。
之后又立马移开视线。
被囚仙链捆住的竹叶青也不挣扎,而是老老实实地瘫在地上。一只大脑袋,一动不动地趴在元鹊身侧。
元鹊没有等到想要的结果,面如死灰地开口:为什么拦下我?
白琅看着元鹊这模样,回答道: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桃姬。
她想起了那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女孩子,语气更加诚恳:你如果走了,那她该多伤心呀。
她不会伤心的。
元鹊靠在角落,却抬头望天,语气第一次如此和缓:我知道,她是不会伤心的。
还不等白琅反驳,她又听见了元鹊的下一句话。
放开小青吧。
他的眼角划过一滴清泪,不仔细看,白琅甚至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元鹊说:我是罪人,我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一章哈,再双更下去孩子就要秃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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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这样的元鹊, 是白琅第一次见。
她和元鹊打了那么多次的交道,只觉得元鹊精神有些不正常,还没看见过他这种心如死灰的模样。
只是也不难想象,桃姬的过往都如此凄惨, 元鹊又会好到哪里去呢?
所以白琅只是叹气,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 突然碰到了自己怀里的物事。
茅塞顿开!
白琅急忙掏出怀里的包子,捧到元鹊面前:你妹妹她很想和你修复关系, 她知道错了。
妹妹元鹊的声音似轻蔑似嘲笑:我哪里还有什么妹妹?
他说:我的妹妹额头上没有韵纹,她会趴在我的背上, 撒娇求我给她讲故事。
可是白琅犹豫道:虽然她有了韵纹, 但依旧不能改变你们俩之间的关系。
不一样的。
元鹊苦笑:你们都不知道, 早就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
说了又怎么样?或许是因为死意已决, 元鹊现在极其好说话,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有问必答。他保持之前的姿势不动, 语气怅然:说了,就能够改变过去发生的一切了吗?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元鹊一字一句道:现在的一切,都是桃姬自己求来的。
可她后悔了。
白琅仔细打量元鹊的表情, 希望能够看出蛛丝马迹。可元鹊闻言,只是冷笑:后悔了又如何?
他说:她一句后悔了,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吗?
听到这里,白琅这才听出不对劲来。按元鹊现在的说法,桃姬曾经害死了某个人?
而且是对元鹊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想到这里,她不免头疼。只是在眼下,还是先劝下元鹊再说。等明天上课的时候, 她再去问一问桃姬,究竟对她隐瞒了什么。
于是白琅调转话头,对元鹊说道:死了,真的就一了百了了吗?
她循循善诱:桃姬曾经告诉我,你是部落的领导者。如果你死了,那你的族人要怎么办?
我的族人
元鹊似乎觉得荒谬,但更多的是畅快:等我死了,我正好下去向他们谢罪!
!!
白琅双目无法控制地瞪大,瞳孔紧缩,整个人都为之一愣。一个荒谬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浮现,加之元鹊刚刚对钦原说的话,就叫她出了一身冷汗。
寒意顺着脚背,逐渐爬上白琅身体,刺透肌肤,甚至于连身体,都失去知觉。她张开口,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乃至于到最后,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声响。
思绪逐渐翻涌,久久不能平静,连带着白琅的脑子都不够用了。她嘴巴张了老半天,愣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气氛凝滞,就在此时,枯枝断裂的声音,突然响起。
有人来了!
白琅立马躲入暗处,浑身紧绷,一看就是进入了戒备状态。而元鹊则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甚至转头看向声音来源,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白琅很想把元鹊给拽进来,可脚步声越来越近,压根就没有多余的时间!
这边是一心求死的元鹊,另一边是未知的危险。白琅只觉得一个头比两个大,极其恼火。
有人在吗?
熟悉的声音,叫白琅放松下来。而元鹊,再次抬头望天,不再等待来人。
只见一身黑衣的阴衾,从门外走进来。他动作慢吞吞,巴掌大小的脸上,一双铜铃死的双眼,格外渗人。
你怎么也来了?
白琅今天当真是觉得奇怪,这平日不来,一来来俩。
而阴衾看见白琅,这才慢慢吞吞地询问:你看见元鹊了吗?
喏。白琅伸手指了指靠在墙角的元鹊,有些无奈道:在那里呢。
哦哦哦。
阴衾一边点头一边道谢,正打算朝元鹊走过去,却看见元鹊血流不止的模样,脚下步伐又顿住:你这是怎么了?连白琅都打不过了?
元鹊自然不会回答他,甚至于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
他怎么了?阴衾脑袋转过来,直勾勾地看着白琅,想要知道元鹊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而白琅现在虽然心中有了猜测,但却不会如此不识趣地说出来。
所以她也只能摇摇头,沉默不语。
没有得到答案的阴衾也没犹豫,还是走上前,坐在了元鹊的身边。
他和元鹊挨得很近,甚至于不仔细看,都分辨不出来有两个人坐在那里。
而他的动作,也没有让元鹊有任何反应。元鹊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呆呆愣愣,不言不语。
你的伤要处理一下吗?
阴衾问元鹊,可没有人回答他。好在阴衾也不介意,语气平淡地说道:只是我这里没有药,你暂且流着血吧。
如此气人的话,落在元鹊的耳边,竟然没有引起他一点反应。而阴衾十分不怕死,继续开口道:你很伤心吗?
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你还是继续伤心着吧。
这话传到杵在一旁昏昏欲睡的白琅耳边的时候,拳头都硬了起来。
不得不说元鹊是真存了死意,否则阴衾哪有再开口的机会,只怕早就被毒哑了。
可惜的是,阴衾现在好端端地坐着,甚至还能继续气人。
他说:主要我不知道,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元鹊依旧没有理他,连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
阴衾一点都不介意元鹊的冷淡,兀自说得开心,嘴巴好似连珠炮,把元鹊轰了个外焦里嫩。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不然你的脾气也不会这么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