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福音。”男孩眨了眨眼,友好地回答。他的微笑也和声线一样,甜蜜迷人,像蛋糕最上面那层薄薄的糖霜。
福音尽量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勉强牵起嘴角,逃也似得离开了办公室。
转身,经过窗子的时候,她又假装不经意,飞快地朝里面瞥了一眼。
可惜玻璃表面反射的光刚好遮住了男孩的上半身,她只能看到他微倾着身体,背包上缀的小挂件垂下来,在他腿的一侧微微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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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提前和朋友说了自己不会去,但两人过了这么久都没回消息。福音以防万一,还是尽快赶到了校门口。
这里的草坪上有很多学生,大部分都是成对的情侣在卿卿我我。她硬着头皮逐一找过去,获得了不少情侣的白眼。
福音一边赔着笑脸、摆手表明自己不是什么偷窥狂或者变态,一边忍无可忍地拨打了小月的电话。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正忙……”
她准备再给 L 打,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屏幕上赫然是小月的名字。
福音接了起来,强忍着咆哮的冲动:“你和 L 两个人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都不能抽出几秒钟回复我的消息?”
“我是 L,小月她和爱丽丝打起来了!”L 的声音火急火燎。
“怎么回事??”
电话那一端的声音过于混乱嘈杂,隐约能听出有好几个女生在尖叫,还有含混不清的“操”“你这个土里土气的乡下碧池”等等的咒骂声。
“说来话来,你先赶紧来‘落叶池’找我们!”L 快速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应该是重新加入了战局。
“……”福音什么都来不及说。她捏着手机站在原地,脑海里进行激烈的思想交锋。
怎么办。叫人去帮忙拉架,还是自己也加入到其中,帮着好朋友讨伐爱丽丝?
不消几秒钟,她就做出了决定。
…
落叶池。顾名思义,是一个飘满了落叶的水池。
它原本是个很美的喷泉,也有专门的人员来清洁,但自从它周遭老旧的实验楼和厕所都废弃了,学校好像渐渐忘记了这个喷泉的存在。
昼夜更迭,喷水的水泵也突然坏掉了。即便是活水,水池里也积了许多落叶、长短不一的烟头、踩扁的易拉罐,以及用过的避孕套。
福音赶来的时候,没有直接冲进人群,而是先捂着鼻子,偷偷绕进了废弃的厕所里。她从盥洗池旁用力掰下一根锈蚀严重的钢管——用作必要时的威慑。
做足了准备,她高高举起钢管,喊道:“都停下!!”
见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聚焦在自己身上,福音心里发怵,裤管里的双腿也颤得完全止不住。
她吞咽了下口水,压低喉咙,以防嗓子紧张得破音:“爱丽丝!今天你惹了我的好朋友小月,不向她道歉的话就别想完好无损地离开这里!”
爱丽丝的头发乱糟糟地糊了满脸。她拨开头发,露出了脸颊一侧不正常的红肿:“我惹她?!你他妈啥都不了解就想充当法官了!要不是小月这个贱货抢我男朋友,我会主动找她的麻烦?还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乖乖女,我看你平时也没少跟着她吃屎吧!”
福音被怒气冲冲的爱丽丝骂得脑袋都有点发昏。她看向小月:“你抢她男朋友?艾——艾尔伯特?”
小月在这件事上一直瞒着福音,只告诉了 L 一个人。她知道福音不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索性承认了:“抢了。怎么样?我看上的从来都要拿到手。”
再看事件的男主角。艾尔伯特一直缩在灌木丛的边上,神色慌乱,不敢正视任何一个人的目光。
福音深吸一口气,走向他。钢管拖在地面,发出吱吱的刺耳声音。
“艾尔伯特,你就这么旁观两个女孩为你打架?”
“不关我的事!错不在我!是小月要来勾引我的!!”
听到艾尔伯特这么说,小月肺都要气炸了:“明明是你先吻了我,还说已经默默看着我很久了!”
福音没理他们的说辞,在艾尔伯特面前站定。
艾尔伯特被她的影子所笼罩。他看到女孩拎起钢管,在地面上敲了敲:“所以你就蹲在这里,像个懦夫一样旁观她们为你打架?”
钢管激起的尘土飞到了两人的鞋面上。
艾尔伯特不作声,死死盯着自己已经穿得满是皱痕的羊皮鞋子。这是爱丽丝送他的生日礼物。
爱丽丝原本很愿意为他一掷千金,但这发生在她的信用卡被父母冻结之前。他家庭状况完全不及普通的中产阶层的一半,却又虚荣得要命,在花光了自己的生活费之后,只好凭着自己还算俊俏的长相和甜言蜜语来诱骗富家女孩。
小月是他的下一个猎物。而自己的精心计划如今全被毁掉了。
…
艾尔伯特依然紧闭着嘴一言不发,待福音又走近了一点,他猛地站起来,拽住福音的领子往旁边一扯。
变故来得太突然,福音丝毫没有防备,脚步踉跄着就要摔进旁边的“落叶池”里。
但她很幸运,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刚好处于她和水池的中间。她直接撞上了那个幸运儿。
等下,这个人是……
福音还未来得及叫出他的名字,就听见身边一阵“哗啦”的水响。
“克罗诺斯!!!”
一个陌生人被迫成为了这场荒谬的感情角逐的牺牲品,这下是真的把事情闹大了。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暗自在心中筹划着怎么和这个陌生同学的父母以及校长交代。
还好池子并不深。新来的转校生坐在里面,水漫在了他支起的膝盖和腰部。
只是可惜了他的衣服,被脏兮兮的水打得湿透了,染上了黄绿相间、一言难尽的颜色。
要不是自己惹怒了艾尔伯特,克罗诺斯哪能落得这么惨的模样。
福音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内疚。她小心翼翼地踩进落叶池里,一步、两步……靠近了那个男孩,她朝他伸出手。
四周的人们生怕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孩冲福音大发雷霆,都屏住了呼吸。
凑近了看,克罗诺斯的脸色苍白,湿了的碎发搭在鼻梁上,眼窝很深。
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脆弱易碎,像是由象牙和玫瑰叶制成的阿多尼斯。
福音将语气放得很轻,怕惊扰了他:“抓住我的手,我拉你站起来。”
克罗诺斯抬起头,注视着福音。水珠顺着他银白的长睫、他的鼻梁缓缓下滑、滴落。嘴唇像是夺去了面部所有的血色,格外嫣红而饱满。
她突然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见了。五感被剥离出去,全世界只剩下面前那读不出情绪的、蓝得几近透明的眼眸。
片刻后,他将自己的手覆上女孩掌心。
试探地、珍重而冒犯地,触感沿着皮肤相接的地方缓缓向上攀爬。
最终,他的手以半包围的姿态环住了她的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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