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萦也不急着走了,她转头去看陈颐。
他正打量那匹马,那把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来晃去,吊着的流苏坠子一荡一荡地,这闲适模样,不像是赶路的旅人,反像是那些纨绔世家子。
整个人怎么看都像是待宰的肥软羔羊。
那老板犹在喋喋不休,“公子,明码标价啊,我这的马可都是大宛驹,名种,我可不坑您,您也不吃亏!”
桑萦在一旁听得好笑。
所谓大宛驹便是常说的汗血宝马,她先前被盗走的那匹小马便是汗血马。
师父说,待那小马长成,疾驰的时候,流下的汗水似鲜血一般。
诚然她没见过成年的汗血马,可若眼下这匹马便是汗血马,怎么也不可能先前只卖她二十两银子。
陈颐瞥了眼一旁看戏的桑萦,轻笑了笑,说道:“莫说汗血马,便是天上腾云驾雾的天马,我买来也是套了给我赶马车。”
老板敛了笑,“那公子,您还是去后面排队吧。”
不过如此。
桑萦觉着无趣。
这些个什么世子皇子,平日都是府中管事的出来采买,除了擅长使唤人,便也没甚特殊的。
她失了兴趣,打算径直离开曲镇。
左右这离着药王谷,也不算是天南地北的距离,辛苦几天便也到了,到时再联系师门便是。
“虽是你漫天要价,可总也没多少钱。”
陈颐从袖中拿出一摞银票,抽出一张,轻飘飘递给那老板。
“这可够了?”他淡声问。
老板接过眼睛便睁大了,笑着一连声说道:“够了够了够了,您这便是让我来给您拉马车都够了,公子大方,日后定能飞黄腾达!”
“我要你拉马车作甚,你若方便,不妨为我寻位稳重的马夫。”陈颐将剩下的银票随手收进袖中,转头望向桑萦,“桑萦姑娘,既是同路,便同去吧,你师父的事,我这倒是有些消息。”
他一提及林惊风的消息,桑萦到嘴边的回绝便咽了下去。
余光中瞧见后面许多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到陈颐身上,桑萦瞬时想到方才他随手拿出来的那一沓银票。
真是麻烦啊。
桑萦叹了口气。
她轻声应下。
*
从曲镇出来一路南行,马车疾驰而过,宽阔路上只余飞扬的尘土。
桑萦坐在马车之内,车轿之内陈颐靠卧着,闭着眼,不知是睡了没。
她打量着陈颐,有心问他关于师父的事,又不知怎么开口。
便是车内光纤晦暗,陈颐的肤色仍是白皙的,颈间的青筋清晰可见,面色也不似宗门内的师兄那般红润。
这宫中金山银山堆起来养大的太子,怎会瞧着这般孱弱。
蓦地,陈颐眼皮微掀,眸中冷意未散,与桑萦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撞了正着。
“在看什么?”陈颐欲起身,刚一动作,便是一顿,他皱着眉复又躺下,转头望向桑萦,嗓音带了几分将醒的哑。
“殿下,在曲镇时,您说有我师父的消息?”见他醒了,桑萦径直问道。
“我若说,我只是觉着自己一人,不大安全,骗姑娘与我同行,姑娘会如何?”陈颐眉宇间染上几分笑意,懒洋洋地瞧着她,问道。
“搭了殿下的马车,便是殿下骗我,我也会还了欠您的人情。”
桑萦垂下眼,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可心中抱着万一的想法,还是跟了来。
“那晏清在此先行谢过,”陈颐起身,朝着桑萦一拱手,眼见桑萦抿唇,眸光霎时黯下来,却也只朝他点点头,他一笑,“不过令师长林前辈的消息,我倒确是知道些许,但不知有用无用。”
桑萦抬眸,他面上勾着似有若无的笑,一双潋滟凤眸微微挑着。
她暗叹,这人话只说一半,便在这等着她开口求他说。
“只要是跟师父有关的,就不是无用的,还请殿下告知详情。”
“林前辈曾去浣溪山庄,而后受了重伤。”陈颐慢悠悠地说着。
这些当日在绝云顶,琴歌便说过了,桑萦心里有些失望,正要说些感激之辞,便听陈颐接着说道:
“林前辈重伤未愈,在沔江之西再度与人交手,淮山派的庄户有人见过前辈,从那之后便再没了行踪。”
沔江在浣溪山庄东边,这倒与当日琴歌所说不谋而合,不过淮山派是五岳剑派之一,若有庄户见过师父,那少不得要跑一趟去看看了。
这些事确是桑萦不曾知晓的。
她带了几分真心实意,正待开口,便见陈颐那副好整以暇等她致谢的模样,这几句客套话便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桑萦姑娘也不必谢我,这嘴上便是磨破皮,心里的感激也就那么回事。”陈颐笑意淡淡,似是随口闲谈,又像是有感而发。
这人说话实在是噎人。
可无论如何,她这几句谢意是难说出口了。
还没待桑萦想好究竟该如何回谢,陈颐又道:
“姑娘着实不必挂怀,消息是我属下探知的,又不是我亲自为姑娘打探的,只要这一路上,姑娘护我一程便好。”
桑萦心里觉着奇怪,便道:“殿下不是遇劫,和随从护卫失散了?”
“是啊。”陈颐应声叹道,瞧着面上还真有那么几分怅惘,他看她一眼,了然道,“林前辈的事情,我也很是挂念,虽是当日贵派掌门说他只是去喝酒了,可下了玉山,我心里便觉着放心不下,毕竟是无风不起浪啊,便又让人去东边跑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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