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悦带着疑问坐下,半转身问后座的孔菲:“王老师抽风了?怎么突然走起了知心班主任路线,往常也没见他这么事无巨细地关心我们啊。”
“屁!”孔菲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你自己看看,方铁嘴边上都站着谁。”
辛悦从桌肚里摸出眼镜戴上,定睛一看,脑袋耸拉得最低的是蒋旭辉,圆圆滚滚的是冯天硕,即使罚站也不耽误他抖腿抖成缝纫机的是罗昊……
辛悦问:“他们做了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惹到方老师了?”
孔菲答:“之前语文课默写《赤壁赋》,最差的几个被拎出来了。咱们班,还有九班十班,三个班里就数我们四班的默写成绩最差,按方铁嘴刚刚的话说,‘奇差无比、触目惊心、一片狼藉’!你是来得晚没见着,老王从进门开始就陪着笑,生怕她一个不顺心就不教咱班了……”
“不就一次小小的默写吗,”辛悦望着被不争气的学生拖累的可怜老王,“方老师这么劳师动众,夸张了。”
孔菲“呵呵”了两声,语气极尽讽刺:“其他主课老师都只教一两个班,就铁嘴教了三个,本来就有传言,说下学期她要少教一个班。而且,教语文的古书看多了,都喜欢上纲上线,无一例外。这小小的默写在她们看来,就等于学习态度、尊师重道的态度,再往大了说,还是做人的态度!以上都是我中学语文老师的原话,我一个字没改。”
“那敢情好!”周加弈也加入了悄悄话阵营,“让她专心去迫害九班十班吧。”
“做你的春秋大梦!”孔菲撇了他一眼,“方铁嘴教学质量那么硬,上届高三,扬城的文科状元就是她教出来的,上上届也是,所以老王死都不会让她撂挑子不干的。我可听高倩说了,这次默写三个班总计十五个全对,九班五个,十班八个,咱班两个。”
“2:5:8,咱班这默写,比其他班差的真不是一星半点,”辛悦说,“难怪方老师脸色那么差,杀气那么重。”
她整个人往右后方转了半个身子,周加弈往左后方偏,两人的膝盖不免会碰到。
才碰到就错开,刚错开又碰到。
他像是故意的。
辛悦就瞪他,谁知周加弈正叼着钢尺专心地和孔菲数落方傲梅的凶悍,压根没看她。
想把椅子往左边挪挪,试了两次却发现纹丝不动,一回头才发现,石磊那厮也偏着肩膀听他们讲悄悄话,两只脚跷在她椅子边的横杠上,体重全压在这。
这兄弟俩。
周加弈和孔菲数落得起劲,开心之余晃了晃腿,又和辛悦的膝盖碰上了。
他眼尾扔了点余光过来,见辛悦托着腮没动静,收了光,笑着问道:“高倩跟你说了没,咱班哪两个默写全对?”
“就我面前两个啊,”孔菲一摆手,“你和辛悦。”
辛悦正低头看周加弈洗得泛白的帆布鞋,不留神被点了名:“昂?”
石磊旁听多时,这才开口:“不然你以为呢,我进教室的时候老王看都没看我,哪来的嘘寒问暖!”
“所以说,老师的关心和照顾都是假的,他们眼里只有能带来荣耀和利益的好成绩同学,”孔菲酸溜溜地,“我等渣渣羡慕不来哦。”
辛悦反应过来,她看向讲台边上的那一窝鹌鹑,不由心生怜惜——亲,你们怎么就没想到提前做个小抄呢,瞅瞅我旁边这位,做小抄都抄出满分了,不仅给班级争了光,还给王老师保全了最后一丁点面子。
叹了口气,辛悦摊开《江苏历年高考优秀作文大全》,看了几行,觉得有一段写得情真意切,想要做个记号,结果笔袋里翻了遍也没找到钢尺。
“我钢尺呢?”她喃喃念着,低头翻书包。
“我叼着呢,要吗?”耳旁有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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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得太近。
辛悦木了一下,随即把书包合上。
她反手抽了张面纸递给周加弈:“我不要了,你留着吧,我用家里那根新的。纸给你擦口水。”
“弈哥,钢尺你咬得动吗,”孔菲往额上卷了个刘海夹,瞄了眼正襟危坐的方傲梅,下一秒又悻悻拿下来,“牙口不错啊。”
“那是,我铜牙铁齿周加弈。”话是回答孔菲的,人却朝辛悦咧了嘴,小虎牙在两排齐整的白牙里很跳脱显眼。
他们这边没茶没点心的茶话会刚结束,那边讲台上就有了动静。
方傲梅法外开恩,赏了那几只鹌鹑一人一记眼刀,和五遍《赤壁赋》的抄写。
“靠,我要是高二文理分班后还落在方铁嘴手里,要么辍学转学二选一、要么死!”蒋旭辉坐下后狠狠地立了个flag,然后乖巧地翻开书本抄写文章。
王拓风拍了拍一直尬笑笑僵了的脸,刚目送走方傲梅,转身就看见自家的皮猴子们如遇大赦,眨眼的工夫就欢脱起来:交头接耳的,吃零食喝饮料的……
和半分钟前人人自危的怕死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老王默默摸了把顶上仅剩不多的头发,心情略微有些复杂——我是该欣喜孩子们对我的亲近和不忌惮,还是惭愧自己的震慑力和威严力远不如一个任课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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