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还在继续。
醒来之后,我本想找你道歉。
但他来了。
与所料一致。
裴铮那托人做了个东西,托的就是姬少辛。
我对裴铮说过不弃蛊的事,裴铮自然能联想到姬少辛那里有抹去记忆的方法。
这二人不合是因为我,坐下来言谈亦是因我。
虽不知内容,但姬少辛做了忘思蛊,裴铮拿到了忘思蛊,竟风平浪静。
我昨日还是犯困,练蛊便慢了些。
得空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对面抬头看天,像在重现昨夜的举止。
此时的天也确实阴沉翻涌,整个大兴城被昏暗入侵,几乎与夜间无二。
冷风则再度吹来话音,极轻。
于是我就想,不如先给你传讯,明日再登门拜访,这样就不会打扰你休息。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他蓦然低头。
其上猛地划过一道惨白闪电,于天幕狠狠撕开一道尖锐凄厉的伤。
嘶嘶
一个蛇头从他袖内探出,小乌蛇支起上身,担忧地望着自己的主人。
一只手就这么搭在它头上。
发着抖。
连带声音。
我让它去送信。
但它衔着信原路回来,告诉我你不在殷府,无法收信,并且和他在一起!
压抑的颤音终于轰然爆发成怒吼。
咔嚓!
一道凄厉的闪电霎时撕裂整个天幕,照亮那张恶鬼般扭曲的脸。
下一秒狂风大作,檐上瓦片都在嗡颤,发出咯吱咯吱的口申吟。
阴冷气流呼啸着卷起街道上散落的纸屑、尘埃,尖叫着撞在我身上。
像要索命。
像要撕扯血肉剥皮抽筋。
撕心裂肺地质问为什么?!
我忽然说不出对不起。
因为我意识到对不起竟这般无力,说出口之际俨然是个笑话。
那我该说什么?
该做什么?
都不该。
是了。
我只能如木头桩子般站在这里。
人若瞧着可笑,便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显得丑陋又滑稽,令自己都厌恶自己。
就像我。
轰隆!
雷声乍响的刹那。
暴雨倾盆。
他本在剧烈喘气,像头凶狠暴虐的兽,猩红着眼睛却不能奈何。
只因那个人是我。
所以他只能笑。
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应和哗啦暴雨,黑蒙蒙的天地混沌而透出惨淡凄厉。
那人形就在其中仰面,一手撑着额头插进发里,笑得发抖,笑得踉跄。
滂沱大雨打在他身上,狂泄的冰冷当头浇下。
于是那指缝中溢出水,和笑声一样连绵不绝,一阵阵宣泄癫狂。
又骤然平息了。
他放下手。
其实我看不清他的脸。
因为雨水淌入瞳仁。
发涩。
刺痛。
但不知为何我连眼睛都不敢眨。
他一丝一毫的举动都好像掐着我的心脏,他的所有细节都在我眼中无限放大。
我只看得见他。
我害怕看不见他。
然扑面而来的已从疯癫、暴虐变成了死灰。
凶兽成了淋湿的猫。
那纤瘦的肩头被暴雨用力冲刷,墨发湿漉漉地贴着那过分白皙的脸。
像是易碎的瓷沾满了水,呈出苍凉的悲。
是我活该。
长睫沾着水珠,敛着灰蒙蒙的眼,一颤,便与雨水混杂,坠入泥水。
若我没有抹掉你对他的感情,让你以为自己没有心仪之人,你根本不会看我一眼。
我用卑鄙手段趁虚而入,自然要承受报应。
是我活该。
他又说了一遍,话音轻轻,比将熄的烛火还微。
乌云在其上方翻滚咆哮,电闪雷鸣轰然,青石街上倾泻哗啦雨点。
可除了他的声音之外,我竟什么都听不见。
而他再度发出笑声。
只一声。
却极尽悲凉。
我明明认清了这点。
明明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咎由自取。
但还是好疼。
那只手攥住前襟,在心脏的位置用力揪紧,揪得湿透的衣物蜷曲。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不用刀也能这么疼的。
轰隆!
天地霎时惨白如死灰。
这分明是雷和电光的凄绝,为何我觉得巨响并非从头顶传来,而是在胸腔中炸开。
重击。
粉碎。
血肉横飞。
于是每一次呼吸都抽得胸腔中丝丝剧痛,我竟也紧紧攥住前襟。
他就是在这时动了。
我发现一件事情。
脚步踏在水里。
暴雨砸进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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