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楼梯都没有扶手,台阶长不足一米,狭窄又陡峭。在上面行走,随时都有坠入无垠深空的危险。叶兰舟在一阶阶攀登楼梯,梦中的他穿着单薄,一直觉得寒冷,脚下不停地攀登和行走也没能让他暖和起来。
叶兰舟不知自己在梦中攀登了多少台阶,终于在一道楼梯的尽头,见到了扇半开的房门。他推门而入,见到的是自己曾经的卧室,一切摆设都是他最熟悉的。
但在与门相对,靠墙摆放的单人床上方的墙面上,张贴着一张他未曾见过的海报。海报的画面像被滤镜模糊处理过,叶兰舟看不清楚。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似的,爬上单人床,凑近那张海报想要看清内容。
就在这时,忽然从海报中伸出了一只惨白手,死死掐住了叶兰舟的脖子,并将他也拉入了海报。像是陡然被黑洞吸入一样,叶兰舟忽得有了种跌落悬崖的下坠感,漫长又折磨人的梦境到此结束。
从噩梦中猛然醒来,叶兰舟睁开眼睛,感受到从不完全遮光的窗帘透进来的光亮,大脑逐渐清醒,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归现实。
他出了一身冷汗,睡前换上的睡衣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很不舒服。明明睡了三个小时,却好像没睡过一样,精神还是很疲惫,脑神经有些抽抽的疼。
将汗湿的的睡衣换下,叶兰舟又冲了一个热水澡。带着水汽从浴室出来,察觉到身体不自然地发颤,脸颊也变得滚烫,叶兰舟意识到自己中招感冒了。
而且不是只有鼻塞和咽喉肿痛那种不吃药就能挺过去的小感冒,是需要退烧和卧床休息的急性流感。中招的原因可能是突然到来的冷空气,也可能是被这两天接触过的密集人群传染的。
在冲澡的时候,叶兰舟就感到有些头重脚轻,隐隐站不稳。他强撑着快速洗完,换好新的干爽衣服后,身体内的热度已经发出来,病状明显到令他难以忽视的地步。
这种情况下,今晚的直播是不可能如常进行了。叶兰舟努力与酸涩干胀的眼睛作斗争,翻出手机给谭文发去“感染流感请病假”的消息,看到对方很快回复的“收到”和关心他的话,叶兰舟才稍微放心。
他退出与谭文的聊天窗口,看到最近聊天列表显示有满满的红色未读消息,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看了。手机自乏力的手中滑落,叶兰舟裹紧被子,打算稍微休息一会儿,恢复些力气后再去看病买药。
但不知是冷空气来袭气温降低后,被子太薄不保暖,还是身体内的病症没全发出来,叶兰舟只觉得骨骼沉重,肌肉酸痛,肺腑被高温灼烧着。现在他的身体,就像一辆即将报废还勉强行驶在高速上的汽车,随时可能发生一场车祸。
原主的身体素质怎样,叶兰舟不清楚。但他的身体一向康健,很少生病去医院,上一次发烧还是一米高的孩童时期。独自一人在大城市求职生活,好像他的身体也清楚自己生不起病一样,很少掉链子,都是小病小痛,没有过急症。
要快点睡着,恢复点力气去看病买药才行……
叶兰舟想着。但被高温灼烧的大脑却不受控制,将他内心最恐惧的画面一幕幕展示出来:孤独到老,一直一个人生活的自己,因为突然的病痛倒在家中。
他的意识可能还是清醒的,身体却不能移动,没法拨打电话求救。没有人能发现他。他只能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自己生命一分一秒地流逝,到死都是孤单一人。
而在他死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改变。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随着时间流逝,这份悲伤也会被岁月抹平,像是他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没有谁是非他不可,离开他就无法生存。
被身体的强烈不适,和脑中的胡思乱想折磨着,叶兰舟始终无法陷入安睡。也许是因为他在恐惧:自己一旦睡着,很可能就会在昏迷中死去。
在冷汗再次浸湿睡衣时,叶兰舟被烧得意识不清的大脑半睡半醒。朦朦胧胧间,他好像听到了几声惊雷般的巨响,随即是上楼的脚步声和钥匙开门的声音。
……会是谁来了?身体动不了……
叶兰舟迟钝地思考着。如果闯入者是歹徒,自己现在就是待宰的羔羊。
不行……要起来……
他想起身,但身体像被牢牢粘在了床上,努力许久也只能动一动手指。
卷在身上的薄被突然被一股巨力抽走了,叶兰舟的身体彻底暴露在冷空气中,他被冻得缩成一团。但有双清凉的大手强硬地将他蜷缩的身体打开了。胸前的纽扣被解开,汗湿的衣服被脱下,因高烧而格外敏感的肌肤因棉布的摩擦而感到疼痛……
身上衣衫尽褪后,叶兰舟以为会遭遇更多疼痛,却没想到对方又给他穿上丝滑的衣服,并且用更为厚实的被子将他裹住。
额头处突然感到的冰凉一触即离,脚步声忽近忽远,耳膜胀痛,叶兰舟听到隐约的说话声。片刻之后,他的额头被放了块湿润的冷毛巾。
叶兰舟迟钝地意识到:对方在照顾他。是谁?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却如同水中明月,难以被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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