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静不下来,身上的汗也没停过。不管怎么说,桑舟救了自己,又被自己误认为流氓,还给自己介绍工作。对比起之前被桑舟踩在地上的流氓来说,她对自己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温柔了。
自己也没说句道歉,难怪这么不安。
月光透过窗浅浅照在余点语的脸上,少女的眼眸有温柔的光泽。她安静地坐着想了会儿,决定明天
去找桑舟好好道个歉,顺便谢谢她的好意。
*
第二天一早,余点语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她转学去的是宝海市七中,生源最差,名声最不好,却是这几所高中的学费最便宜的,但离清吉巷有点距离,余点语就用之前兼职剩下的钱在二手市场买了这辆小单车。
没想到,上学第一天,她却悄无声息地在学校被传开了。
七中大多数的学生本就叛逆,力求标新立异,除去特地日子从来不规矩穿校服。唯独余点语的校服穿的齐整,裙摆皱褶平顺,乖巧的不像话,在进校门的那一刻起就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力。
你们看到高三十班转学过来那小姑娘了吗?太纯了吧像个小白兔一样,乖死了,这种好学生怎么来我们学校?
嘁,来我们学校的能有多乖啊?十班,那个书呆子班?
你是没见着她骑着单车进来那样,净化眼睛,我觉得她比唐芙要更对我口味。
你滚吧就,还有能和唐大校花相提并论的?我下课要去看看。
课间的讨论层出不穷,消息传得很快,唐芙在走廊里刚好听到上面一句,化着精致全妆的眼神冷艳,瞟过去后,所有人都识趣闭嘴了。
唐芙,公认的七中校花,浓颜长相,美得特别有攻击性。不仅如此,她还脾气极其火爆,又喜欢打抱不平,因此还是七中的大姐头。
什么名字?唐芙走到刚才讨论的人面前,捏了下手指。
余点语,刚转过来,在十班。
唐芙哦了声:那我下课也去看看。
周围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唐芙哼笑了声:怎么,美女谁不爱看啊?有病。
七中除去艺术班外,只有寄宿生要求在学校晚自习。余点语特地申请的走读,下课后赶紧骑着车回清吉巷。
她惦记着昨天想好的事,要去找桑舟。
虽然不知道桑舟住哪里,但是那个商店的老板娘好像和桑舟很熟,应该会知道,所以她径直骑去了商店门口。
她走进去逛了一圈,买了一支笔,付钱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虚,刚好将先前桑舟找给她的一块钱给出去了,站着又没动。
凤姨是个明事理的,问:是找小桑吗?
余点语被戳中心事,咬着下唇轻轻点头。
白天的时候小桑可能在堕落工厂那边,要是没在,就可能家里睡觉。凤姨笑着给她指明堕落工厂在哪,又问,小桑家里是在
凤姨记得这小姑娘,先前也来找过桑舟一次,还带着小桑的衣服,摆明了认识。这会儿穿着七中校服乖乖巧巧的,看着就好感倍增,知道不是什么小混混小太妹,也就放心报地址。
谢、谢谢。余点语慌不择路地道谢后小跑走,她不可能去桑舟家里去的,太离奇了。
堕落工厂是清吉巷很久以前就已经废弃的工厂,现在那边拆的差不多了,前方还有很大一片空地,因此成了一些地下文化的滋养地,工厂也成了练车基地。桑舟和一些人常在那边飙车练技术,据说玩的很凶。
等余点语骑着自行车到了工厂外面,她才明白玩的很凶的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到跟前,也没见到人影,就听到轰隆的声音在工厂里疯狂穿梭。突突地响彻,让人害怕。几辆疾驰的机车摆明了正在较量,最前面的那辆开得最凶,跟不要命似的狂妄,轻松跃过那些路障,带的围观的人肾上腺素飙升。
那辆车她见过,桑舟的。
已经到跟前了,她却苦恼,该怎么才能把桑舟叫出来?
余点语紧握着自己的车把手,在这群年轻人中间,自己好像格格不入。
咦?有声音来到她跟前,你不是那个初中生小妹妹吗?
她抬头,看见个熟面孔,是之前跟在桑舟旁边的那个男生,但是余点语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胡嘉汉看着余点语的校服摸摸脑袋:哦,原来是高中生啊
余点语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又听那人说:知道知道,你肯定来找舟姐的是吧?等着我给你叫。
等等
但她还没出声,胡嘉汉已经扭头对着在飞驰的车队嘶吼了声:舟姐!有小妹妹来找你了!
他这一吼,成功将全场的目光聚集。余点语无所适从地低下头,双手僵硬地放在车把手上,耳边已经响起了不怀好意的口哨声。
也不知道桑舟到底听没听到
余点语反复调整着呼吸,想着等会儿自己要说的话,那辆机车就已经风驰电掣地过来,帅气地漂移后稳稳停下,风将地上的沙尘卷的乱七八糟。
车上的人先下了车,摘了自己的头盔,声音寡淡:小妹妹?
余点语的心头猛地一跳,鼓足了勇气抬起头。
桑舟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声调还低着:一声姐姐都没叫过,我可没这样的小妹妹。
口哨声更甚。
桑舟却忽然将自己的头盔往边上一砸,直接甩到吹口哨那人的小腿,吵什么?闭嘴。
被砸的人发出声痛苦的嚎叫,随后被胡嘉汉直接拽走。
她在用头盔砸人的时候用了劲,小臂上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瘦但是有力量,有种暴戾的美感。桑舟的头发湿了,锁骨和脖子上都有汗珠,耳垂上挂着的银色环钉耀眼。无论是此刻桑舟的长相,她身上的感觉,所有的气质。
都太危险了。
凌厉放肆,有太过张扬的邪气。
余点语明明应该转身就走,却无法动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桑舟。
桑舟见少女一直盯着自己看,还顺势看到了余点语校服上写的字,上前半步,饶有兴致地挑眉:怎么,我这样很好看?
这里的世界充斥着灰尘和暴力,独独余点语穿着一身校服百褶裙出现。
就像是黑暗中突兀坠落一滴白色,太干净了,真他妈干净。
要么这白纸蒙尘,要么保护。
她偏想将余点语污染,想欺负她。
桑舟想,自己真不是个好人。
第5章
余点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呆愣,赶紧摇头,将视线转向底下,刚才想说的话一下变成了空白。
桑舟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小姑娘对自己这样是半分招架能力都没有。
她眼神在周围扫了一圈,围观的人识趣散开。
舟姐,不玩了啊?
还有人隐约传来呼喊,被胡嘉汉锤了一把:玩你个头,懂事不?打扰我舟姐和余妹妹说话我削了你。
余点语对于这种情况远没有桑舟镇定,她已经不自在极了。桑舟将车钥匙给拔了,你是找我?
她也没再墙绘的事。
现在的气氛微妙,余点语本来已经排练好的道歉变得很难说出口,她想稍微有点缓冲的时间,视线看到自己的单车,红着脸编了个理由:我来骑车。
这不是练车基地吗,单车也是车。
桑舟这才注意到这台老旧的小单车。之前应该是天蓝色,现在都褪色到只剩下淡淡的蓝,链条上都是锈斑,松松垮垮的圈着。所幸其他地方都被擦的很干净,看着还不至于特别磕碜。
桑舟看了余点语几秒,轻声笑了下,手中的打火机蹭一下点燃了火苗,小妹妹。
余点语紧张地抿着唇。
你抬头。桑舟微弯了腰,刚好余点语视线上扬,径直望进了那幽黑的眼眸深处,桑舟的脸上是玩味的笑,你逗我玩啊。
有手掌覆盖上余点语的发顶,让她的头往外微微一偏,这里,你敢骑?
堕落工厂,来的人或是穿的花里胡哨或是冷酷,玩滑板的,机车的,抽烟、插科打诨的,脏话连篇,斗殴,到处是视觉上的暴力美学。
别说是骑单车,哪怕是余点语走进去,都会被所有人卷的寸步难行。
她不属于这里。
余点语知道自己蹩脚的谎言就这么被拆穿了,毕竟心性在桑舟跟前稳不下来,咬唇顿了会儿才动了动车把头,对不起,我是来道歉的。
她平常习惯了沉默,很少说一大段的话,好在桑舟竟然也没打断。
抱歉之前错认你是流氓。余点语的声音越来越细,越说自己也越尴尬,还要谢、谢谢你之前介绍工作。
她轻轻喘着气,对别人来说很容易的事情她却没那么轻易做到。说完之后也不敢在去看对方有什么反应,推着单车扭头逃离。
夏季炎热的风轻轻拂过脸颊,少女的背影很瘦,带着学生时代独有的青涩,细细的腿很白,在这乱七八糟的尖锐环境里有种自我的柔软。或许是此刻的风太过温柔,让桑舟难得的生出一丝管闲事的纵容。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口的:站住。
余点语很听话,一喊脚步就自动顿住,但没回头,是不敢。
桑舟走上前,单手按在单车把手上,余点语的手无措地松开。桑舟低头看着要掉不掉的的链条,这样练车也不怕摔。
单车的操控权完全被桑舟掌握,余点语从桑舟的语气里明白自己好像是被原谅了,这才让到一边,小声说:啊?
桑舟看着小姑娘表情难得一见的呆愣,
算了,屁大点孩子懂什么。
她将手套摘了,蹲下身,摆弄起松垮的链条来。
堕落工厂里玩机车的人很多,不仅在这比车技,还会经常在这改装机车,逐渐小有名气。这里不仅清吉巷的人会来,甚至外面的人也会慕名而来。
自打桑舟来了这里,堕落工厂就更火了、
哪怕桑舟的脾气阴晴不定,但她本身的存在就太诱人,仍旧有人前赴后继。
和她切磋车技的人多,借着交流改装经验来追她的人更多,男女都有。
但她仅凭心情做事,对谁都不冷不热。还有过那种富家的年轻小姑娘喜欢她,买了贵重的礼物来送,直接被桑舟无情地甩了脸子,再来就只有一个滚字。
不管是钱还是人,桑舟好像都不感兴趣。
加上刚来的时候,桑舟打了好几次架,可以说是恶名在外,没什么人敢招惹她。
跟桑舟混久了的人都习惯了,除了胡嘉汉还会时不时操心下她的伴侣问题。
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位惹不起的桑头头居然罕见的不改机车,蹲下来在为一个看起来还在上学的女孩子修车链子的时候,惊得表情凝固。
谁,谁啊难不成舟姐还有个妹妹?
不会吧,见都没见过,而且也不可能啊。
更多的人加入讨论:
是不是嫂子啊,舟姐的小女友吗?让我看看!
小点声!你想挨打是不是?
一帮子人以为自己声音不大,但余点语站那没事儿,又敏感,早就把这些话都听的清楚。
尤其是嫂子、小女友这样的字眼。
她的脸开始微微发热,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的紧紧的。视线乱飞,却又飞到正在帮她将链子盘好的女人身上。
桑舟正屈膝半蹲在单车旁边,单手拿着工具,另一只手扶住单车,冷白的手指上已经有了脏污,却一点都不违和。她在很认真的修理老旧的链条,上油,很认真的样子,阳光打在她的侧脸,带出优越的下颚线阴影。
之前余点语早就被桑舟的长相惊艳过,现在发现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如同第一眼般完美。桑舟比她的年龄要大,大几岁余点语猜不出来。
桑舟很年轻,但不仅年轻,那种独属于她的成熟感磨砺出一种让人着迷的性感,哪怕桑舟再冷都惹人注目。
这种人就像是造物主的恩宠,无论是谁看见都会心动的。
又想到先前的那些讨论,余点语的心跳莫名加快,不敢再看桑舟一眼,垂下眼眸。
她出汗了,见到桑舟之后紧张到手心后背都有了薄汗,潮湿让衣服紧贴,掌心濡湿。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就是感觉,好像有什么不一样,在内心深处的黑洞,想往上轻声呼喊。
从来没有过这样。
越想压制,好像就越强烈。
没多久,桑舟就把单车往她跟前一摆,拿着胡嘉汉递过来的湿毛巾擦着手。
行了。
烟味晕开,是桑舟点了支烟。
链子上的铁锈都被擦干净了,看起来很利索。余点语把着车头,感受着掌心的粗粝触感,低着头道谢:谢谢,钱
不必了。桑舟压根没想这个,说完就打算继续去骑车。
见她要走,余点语赶紧喊住她:等,等一下。
桑舟又帮了她的忙,余点语总感觉自己的谢谢太过苍白,大概也因此,大脑率先反应,把人叫住了,她自己都有些错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请桑舟吃饭?她的钱怎么够还是请桑舟喝杯饮料,还是,买一包烟?
可是这些,桑舟肯定不缺。
桑舟回头:还有事?
被这带着慵懒尾调的声音一问,余点语更加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心都乱了,大脑里更是什么都没有。
桑舟盯着她看。
现在的阳光没有中午那样暴晒了,余点语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口干舌燥。她捏紧了车把手,没有,没有事,再见。
说完后,骑上车就走,迅速擦过桑舟面前。
桑舟:?
她真是不明白这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说什么倒也不重要,她就光想着余点语说话声音这么轻。
轻言细语,带点让人觉得很好欺负的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