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颂咬着唇,面上表情被树阴影遮住看不真切,她问,那,要上去坐会儿吗?我一个人在家,也挺无聊的。
我就不了吧,这么晚了,我太晚回去父母会担心。
裴宁说起谎话眼都不眨,而且我上去,又没事可以做,明天还要去学校呢,就,早点休息,不要在外面逛太晚了。
她挥了挥手想说再见,却是怎么都没说出口,擦肩而过的时候,乔颂一把拽住她的手。
陪我坐会儿。
乔颂语气甚至包含着几分无助,求你。
乔颂不是一个轻而易举求人的,能说出这种话,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算是她的底线。
裴宁回头看她的眉眼,心头蓦地一疼。
见鬼。
谁知道这个世界过后,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乔颂。
她化成灰了,游走在不知道什么时空里,还能见到什么乔颂。
再也见不到了。
兴许还会忘了她。
像忘记上个世界的人一样。
裴宁觉得自己对乔颂有种天然的信赖感和亲切感,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乔颂很熟悉。
那种感觉别人没有。
也许乔颂是她必须要渡过的劫,只是看她有没有勇气。
裴宁想,就算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这辈子下辈子,哪个时空都遇不到了。
那也要和她好好告个别吧。
裴宁笑,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但是看着比哭还丑。
好啊。
她笑着应下,等乔颂走在前面,她憋住的情绪好像快要溢出来了,胸腔里的酸楚在这一刻发酵成了满杯,她眼泪快涌出来了。
裴宁笑着望天,趁着进小区的功夫,赶紧擦掉了。
哎呀,还是不能被乔颂看出来。
小区里的暖气很充足,裴宁一进去就感受到了。
乔颂把屋子收拾的很干净,但不该碰的东西,绝对没有乱动。
倒是阳台养了很多花花草草,裴宁换了鞋脱了外套去看,忍不住夸赞,料理的很好嘛。
乔颂给她热牛奶,见她跪坐在沙发上看着花,乔颂把牛奶小火热着,在里面加了两颗冰糖,凑到裴宁身边看。
感觉你会喜欢,就种了一些,杜鹃和月季比较多,开花很漂亮,这个阳台日照最足。
乔颂解释,侧头看向裴宁,裴宁察觉到她视线,眼神从盆栽上挪开,然后翻身坐在沙发上,双手搭在膝盖上,又觉得这样太局促,干脆站起来四处走走。
挺好的,你在这住,这里才像个家,不像以前,这里就是个空屋子
裴宁话音一顿,转头看乔颂,你爸妈,没有再找你麻烦吧?
乔颂摇头,他们答应我,不会过多干涉我,乔家的事,我也不会过问什么。
乔父把生活费和学费给她了,比以前多一些,但多余的他也拿不出来,毕竟还有一个乔智要养。
他只能让乔颂不要怨恨他们,却没有办法让女儿和他们亲近。
前面十几年培养不出来的感情,现在想培养,也是没有办法了。
气氛有点尴尬,裴宁找不出话说,正打算要走,乔颂已经起身,我给你热了牛奶,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说完她就去了厨房。
出来时端着一杯热牛奶,还有精致的小点心。
是裴宁以前的最爱。
裴宁觉得不喝好像也不太好,喝了好像也不合适,她有点坐不住,两人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搞得像是前妻见面,客客气气,终究是太过微妙了些。
她想开口,但是看见乔颂那期待的眼神,欲言又止,重新坐了下来,捧着那杯热牛奶暖手。
但她手其实一点都不冷。
乔颂紧挨着她坐下,打开了电视机。
裴宁想往旁边挪一下,一直沉默的乔颂就突然开口。
我和小妍是很普通的朋友,以前在班上,也没说过几句话。
乔颂声音闷闷的,我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我这种人会有朋友,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我是个闷葫芦,性格内向,加上说话结巴,很少有人愿意听我说什么。
她顿了顿,脑袋依旧埋着,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叫李语,其实我也早就知道你是裴宁,只是我一直装不知道。
裴宁手指一顿,摸着牛奶的手突然就觉得有点发烫。
她不自在地咽了下口水,心思根本就不在电视上。
与其说,我是在生气,不如说是我在生我自己的气,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好,值得你为我付出那么多,值得你来当我朋友,你对我越好,我就越惶恐,害怕这是一场梦
乔颂呼吸有点困难,重重喘息了声,我每天都在想,这是你在戏弄我吧,作为裴宁的戏弄,假装出一个完美的朋友来靠近我。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怎么愿意和我做朋友。可是这样的想法多了,我又会觉得
她声音发涩,如果这是戏弄的话,那它的时间可不可以久一点。
我错的太离谱,一直在纠结你的目的,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搞得全世界都是我的敌人,我真的
乔颂埋着头,但眼泪却落在了地上,没叫裴宁看见,我真的很讨厌自己,很讨厌我伤害到了你,伤害到了你的真心。
又怂又窝囊。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明明是想重生就改变自己,不再承受上一世那些受到的伤害和委屈。
裴宁没动,她手指头抠着玻璃杯,牛奶在发烫,她一口没喝,她有点紧张,害怕乔颂在这个时候表白出更多的真心。
她急匆匆放下牛奶,站起来差点摔倒,我先走了,以后,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如果,她们还有明天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8章
裴宁!
乔颂猛地起身,在她走到门口前,将她拽住。
乔颂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太多次弥补的机会,她不想再这么错下去。
能不能原谅我?
她语气焦急,想听到一个答案,更想让裴宁留下来,她知道她们之间有裂痕,可是她想弥补。
裴宁手被她拽着,掌心被她干燥的手指头捏着,乔颂手软软的,像弹琴的手。
裴宁低头看过去,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下。
她情绪莫名,已经辨不清自己发出的声音是什么样子,乔颂。
乔颂没说话,只是捏着她手掌的力道,更重了些。
但却很怕弄疼她。
裴宁转过头,将手掌抽出来,然后微微一叹,你的手,是用来帮你完成梦想的。
不是来给她包饺子煎葱油饼的。
裴宁没有再停顿,开门直接跨了过去,甚至连回头都不敢,关上门,将乔颂隔绝在了屋内。
她走得匆忙,离开后像个雪团子,她知道,乔颂不会再追上来了。
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被刺痛了,自然就会放手了。
裴宁抬起头看天,不禁在想。
如果她消失,乔颂会和别人去看花灯玩冰车吗?
她希望会,又希望不会。
她希望乔颂不要忘了她,又希望乔颂赶紧忘了她。
青团: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裴宁:不后悔。
日后春花秋月,夏风冬雪。
让乔颂替她去看吧。
元宵节学校下午放假,一连好几天下着小雪的陵市,竟就这么晴朗了一天。
上午最后一节课,裴宁一个人坐在教学楼天台的水塔旁,吹着风,两条腿就那么搭在墙上。
裴齐给她发了几条消息,她没回,嫌麻烦就直接把手机关成静音,调整了一下角度,将手机对准天台。
然后她就听到了楼梯传来的脚步声。
没几秒,楼梯口关着的铁门被推开,然后一个人影从楼梯口钻了出来,裴宁一眼就看到了宋志远。
宋志远把头发剃成了寸头,还是戴着眼镜,但那双眼睛像隼,犀利又黑暗,和以往大不相同。
他没发现裴宁就坐在水塔边,拿起手机就要给裴宁发消息,裴宁一跃而下,轻而易举落在他身边,我在这呢。
裴宁今天依旧是一头炸毛配上烟熏妆,看着实在有些不伦不类,身上那套衣服也不怎么保暖,但宋志远看见她第一眼,眼里就露出不可置信的厌恶。
裴宁,你怎么在这儿?
他掩饰的极好,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温柔邻居哥哥的形象。
裴宁微微一笑,不是你给我发消息,让我通知乔颂来的吗?不过你要遗憾了,乔颂她没来。
她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勾笑,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失望啊?
胡说,我明明是给
宋志远几乎在这一刻就明白过来,那双眼盯着裴宁,咬牙切齿,你是李语?你骗我?
我可没骗你。
裴宁淡淡一笑,我只是说我是李语,又没说我不是裴宁,是你自己要上当,把我当做李语,不把我当做裴宁,我有什么办法呢?
宋志远表情有些变了,常年都是他在干这种事情,没想到现在,他竟也会被人骗。
裴宁抱着胳膊,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看他,你请乔颂过来,是想说动她,跟你一起去东瀛?还是想让她替你做什么事?
她站位比较稳妥,刚好手机录像可以拍到。
宋志远眼神一冷,嘴上却不承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裴宁拿起角落的书包,从里面甩出一堆资料,眯着眼笑着看向宋志远,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吗?
她一步步走到天台,手扬起来,轻而易举就可以将手里那叠纸撒下去。
宋志远黑沉着脸,死死盯着她的手,裴宁笑,你初一的时候,主动去勾搭班上的文娱委员,你和她私会,将她骗走,让人毁她清白,然后你还拍了照片录了视频,这个女生被你逼迫退学,最后进了精神病院,你还记得吗?
宋志远眸底一沉,脸色明显变了,裴宁又笑,就因为她有意无意和你产生了肢体接触,还给你写了情书,你就断定,她很恶心,你想除掉她。
初二有个女生和你都是围棋社的,钦佩你高超的棋艺,但你整日对她进行打压,语言催眠,让她怀疑自己,然后深度抑郁,最后被父母送到国外治疗,她呢,也是最幸运的一个。
裴宁手里那堆纸张被风吹的哗啦啦作响。
她是不知道,这样病态恶心的人都能够当上男主,这个世界还会变多好?
这里可都是你诱导她们,让她们信任你服从你,听令于你的证据哦。
裴宁笑,但是现在,这些证据马上就要被人发现了,还有十分钟,就到下课时间了,你说,这一堆纸飘下去,被全校师生捡起来,然后散播阅读的速度有多快呢?
她笑容高深莫测,宋志远第一次察觉到了危险。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明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生,但他竟感受到了浓郁的压迫感。
如神祇降临,竟然,竟然在这一刻,让他腿不由自主地发抖。
宋志远嘴唇微颤,面上带着央求,宁宁,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不要听信那些谣言,我从来,我从来都不喜欢男人,我其实一直都喜欢你,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裴宁面上带着笑,如同在看一个笑话。
宋志远呼吸急促,我,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喜欢你,是我,是我怕你受到伤害啊!
他手足无措,试图给自己找借口,我就是想等你长大了,我们再谈恋爱,再说结婚,我还想跟你一起生宝宝,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宁宁,那些东西都是假的!
宋志远镇定下来,自己也信了这些说辞,这些都是假的!你是从哪儿找来的?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
他确实是想找乔颂去东瀛。
也许乔颂会不信他,会不愿意和他去,但没关系,他这次去东瀛,有位老教授和他志趣相投,说只要他招揽到合适的苗,便有能力,将那苗子培养成听话的傀儡。
病毒要培养,傀儡也要培养。
他从来都没有失手的时候,乔颂是第一个。
像裴宁这样手一招就能到手的玩具,宋志远从来都不感兴趣。
他向往着更高阶的快乐。
裴宁冷冷一笑,尽管是不堪入目的烟熏妆,在此时看来,却充斥着别样的美感。
宋志远,时间快到了,要是你想拦下这些证据,就从我手里拿啊。
裴宁笑容渗人,宋志远见她软硬不吃,冲上去就想去抢,裴宁手往后一扬,那堆纸张纷纷扬扬,如雪花散落,飘向校园角落。
好多份哦。
裴宁无辜道,打印的时候,费了我不少钱呢。
宋志远红着双眼,一脸狰狞看向裴宁,上手就要来掐她,裴宁任由他手掐住衣领,没有反抗。
裴宁身子被重重砸到栏杆上,这一刻,裴宁笑容更加诡异。
她的声音很低,低到被风一吹就散了。
但偏偏宋志远可以听得见。
宋志远,你知道吗,如果你现在掐着我,把我推下去,刚好就是中午放学的时间。
裴宁舔了舔嘴角,眸光泛着精光,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你杀了人,你连东瀛都去不了,就会被捕进大牢,从今以后,再也别想出来,因为
她凑到宋志远耳边低笑,你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用年龄来侥幸躲过法律的制裁。
宋志远低吼了声,手上力道更重,裴宁被他提起来,双脚离地。
裴宁笑,见他一副杀红了眼的模样,循循善诱,对,就是这样,你应该生气的,你怎么能够不生气呢?你不该拿我的衣领,你应该掐我的脖子,让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宋志远已经完全没有思考能力,他扬起手,就要掐住裴宁的脖子,将她半个身子都架在栏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