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那个重珉, 想要什么就会得到什么,就连死去的白翎,他也能硬生生将他拉回来。从来没有人有能力给予他挖骨挠心的痛楚。
在白翎挡在他剑口前的一刹那, 他痛的恨不得死去
重珉的手死死的拽着左心的衣服,呼吸被心痛压制的没有了节律,修长的身影不停的向下弯。
白翎不知道怎么,似乎是在雨里淋的久了,已经冰冷麻木的手脚在重珉熟悉霸道的气息身边竟然出乎意料上觉察出一丝温暖。
也好,本就是重珉将他复活,如今死在他手里,也算适得其所。
白翎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抬眸看着重珉,这一眼,好像所有恩怨情仇都泯然了一般,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剑声响起,鸟鸣声一瞬间尖锐,扑闪着翅膀从阴霾的森林里冲了出去。
重珉太阳穴的青筋不住的跳着,眼底的猩红蔓延在虹膜上,整个人像是已经死过一次,死死的咬着牙冠。
白翎一点一点的在他面前滑下去,最后虚弱的倒在大雨中。
雷鸣阵阵,狂风夹杂着灰雾呼啸而过。
褚霄已经完全腿软,眼前一片刺目的亮光,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直到看见白翎脚边的深刻入地底的剑痕时才堪堪松了口气。
天知道褚霄看见白翎晚好无损的躺在地上的时候有多感激涕零。
以重珉的性格,要是杀了白翎他自己还活的下去吗?!
用两万年心头血才换回来的人!怎么可能说杀就杀!
送仙尊回寑殿。
重珉声音凉薄,剑从指尖滑落,冰凉凉的掉在了地上。眼里隐隐有一丝颤抖的劫后余生的恐慌,却再也没敢看一眼白翎。
是,尊上。
褚霄微微低头,脸上表情收敛了,手指轻轻一挥,他身后的魔修就已经动作一致的架起了白翎。
白翎身不由己的被魔修推搡着,手指想要越过自己左侧的人抓住重珉的衣袍。
他脑海里一片混乱,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抓住他,只觉得从脚底凉到了头顶,眼前一片白雾。下意识的想要寻找自己最在意的东西。
明明他们只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他努力想要看见他的脸,却只能在魔修的推搡下越走越远。
重珉你不能杀他
你不能杀他
重珉僵直的站在鬼殿的中央,白翎浑身淋透的样子不停歇的一幕一幕在他眼前闪现,那双不曾对任何人低过头眼睛,溢满了深深的哀求。
尊上!
一旁的褚霄看见重珉的样子,眉间狠狠一跳,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单膝跪地,神色紧张的盯着面容苍白的男人。
滚
重珉像是忽然爆发,眼底一片猩红,仿如来自地狱的鬼魅,骨节分明的手揣起一边的骨杯,直直的向褚霄的方向扔去。
褚霄眸光顿了顿,骨杯扔的没有章法,登时砸中了魔宫的水晶玻璃穹顶,瞬间裂开了一道狰狞蜿蜒的裂缝。
雨水凄厉的打在玻璃上,呼啸的狂风像是找到了这座宫廷的弱点,全部集中的攻击那一道裂口,凄厉的惊心。
重珉的目光骤然落在了长桌上被好好包在贝壳里的另一枚骨戒,眼角狠狠一滞,忽然间脱力般直直倒了下去。
伤痕累累的身体碰到满是玻璃碎片的地板的一瞬间,重珉的脸色顷刻惨白。
明明他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他还在期待什么呢
重珉猛烈的咳了起来,脸色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阴鸷而可怖。
他的捧在手心里的师尊,毫不留情的划伤自己,喂那个男人他自己的鲜血。
连他身上一道小小的擦伤他都会难受的人,为了另一个男人,在自己的掌心划了那么深一道伤口!
重珉的心脏像是被从眼睛裂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的一道伤口,直直痛到了心底。
可他有什么资格呢。
他有什么资格!
明明他对那人的伤害最大,可他看见那人和裴夕亲吻,看见那人为了裴夕受伤,却还在恬不知耻的吃醋。
他自己又算什么东西呢!
重珉痛苦失神的将玻璃穹顶的碎片举在眼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映照在亮白的灯光下,细细碎碎彩虹一样的光芒从中间散发出来。
有多痛呢
重珉摇摇晃晃的站了来,在背部脱离地面的一刹那,脸色倏忽惨败,修长的身影顷刻就弯了下去。
褚霄心惊胆战的看着他。
重珉却只痴迷的看着自己的掌骨,病态白皙,几近透明。
白翎自己划伤自己的时候有多痛呢
左手忽然使下狠力,照着右手的掌心,死死的划了下去。
血珠顷刻就冒了出来。
粘在玻璃碎壁上,瑰红的血液顺着玻璃碎片的裂缝渗入进去。
重珉轻轻将额头抵在窗户上,雷阵雨的凉意从玻璃穹顶上传到心脏,逼疯人的疼痛有了一丝丝的缓解,呼吸却一点一点变得炙热而急促。
为什么是我在痛苦呢。
为什么我要爱你呢。
为什么爱本来是这样美好的一件事,可是却让我这么这么痛呢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还是个小孩的时候,白翎仙尊那般高高在上的教导他,他总是在想,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让师尊做自己的道侣。
他会把天下所有的宝物都找来,奉到师尊的面前。
他们究竟、究竟怎么会成了今天这般的模样。一个满怀恨意报复错了人,一个被迫承受,心灰意冷。
师尊,我好难过。
我真的,好难过。
男人眸间清冷,夹杂着一丝阴郁的癫狂,却有抑制不住的痛.哼从唇角传来,一声一声,痛苦而纠缠。
下一秒,天旋地转,像是最深的黑夜一起涌了过来,狠狠的蒙住了那双染着血色的眼睛,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尊上!
褚霄失声尖叫,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玄色的身影晃了晃,像失去重心一样栽倒在地上,慌忙起身。
重珉脸色惨白,额头却烫的惊人,全身都是没有干透的雨水,整个后背被血浸透了,连左胸已经好的差不多的伤口都裂了开来,颈子无力的偏在一边。
褚霄向来冷漠疏离的脸上一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心下的惊惧一并爆发!
这上万年。
他从没有见重珉如此虚弱过!
如今,他是铁了心要为白翎搭上他自己吗!
白翎自那日被带回寑殿,重珉也不曾来看过他,只有一日三餐被带着兜帽的魔修端进来。
顾然为了保持人设,一口饭都没有吃,魔修怎么送过来,就怎么端回去。
他想着以他这徒弟以100的好感度,怎么也撑不过第二天就会脸色阴沉的过来看他。
那时他再好好卖一波惨,谁知道这都眼看着到了第三天了,连重珉的影子都没见!
顾然实在装的忍不住了,疯狂的敲着系统的电子脑袋【统子统子,我快要饿死了,徒弟怎么还不来!】
【478:】
那系统空间这些零食是谁吃的?他这三天嘴好像就没停吧!
【顾然:嘤嘤嘤,可是人家想吃魔界的灵芝,每次吃完灵芝,我都觉得我要起飞了!】
【478:】
现在告诉主系统换绑宿主还来的及吗?
【顾然:好烦,反噬再有一个时辰就到了,我徒弟又不来呜呜呜,他真的不在乎我了呜呜。】
【478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当初给你挖内丹的伤和心头血郁积在了一起,三天前你刚走他就晕倒了,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顾然:哦?徒弟病了?】
【顾然:他好没用,盼望他早点醒来吧,我想念他心头血的味道了呢。】
【478:】
白翎身上还穿着那日淋了雨水的衣服,从一回来,似乎连身后的疼痛都引不起他的注意了,只自虐般的屈腿坐在床脚,直愣愣的盯着门口。
那日重珉是生气了吗。
他既生气,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折磨他,□□他,反而出乎意料的放过了他?
白翎轻轻的打了个哆嗦,眼里浮上一层淡淡的迷雾。
那时他一心想要救大师兄,抱了必死的心,故意拿自己亲吻大师兄的话刺激他,他竟也只是将他脚边的土地砍断。
他向来不是把他看做所有物,从来见不得他和别人纠颤不休吗?
却为何
白翎心脏处隐隐涌上了一抹疼痛,三天未进饭米,让他整个人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登时就咬紧了下唇。
可那疼痛仿佛扎根在了心底,突然越来越不可忽视的一点一点加重。
怎么怎么会这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翎整个人像被长鞭狠戾的甩起,一阵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和失重感从骨缝中传出。疼得他登时就滚了下去。
送饭的魔修刚一样进来就看见浑身狼狈的仙人脸色惨败的滚在地上不停的抽搐,像是要立马断气了一般,也没有神智,嘴角一股一股的流着血。
魔修吓得餐盘哐当一声就掉在了地上,慌忙隐了身跑去渊临鬼殿。
重珉彼时刚醒,褚霄守在门口,敛楚拿了东西正在给他疗伤,背上的伤口是玻璃屑,倒不碍事。
只是心口取了两万年血的地方,他三番五次的不拿伤口当回事,因着他才失内丹,即便灵力强大也裂开了,血一直止不住,需要缝三针。
敛楚忙了三天,总算先是先将他的心神救了回来,此刻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硬邦邦的开口道:你自己拿灵气护体,我简单给你的伤口缝三针。
按道理不管都可以,只是重珉不知道怎么,一直不见好,敛楚这才取了下界医修的办法。不管怎么样,要先将血止住了。
敛楚等了半天,没看到重珉升起的结界,登时冷笑了一声不要乱动,我开始了。
他已经提醒过他用灵气护体减轻疼痛,是他自己不愿意,疼哭了可不怪他。
敛楚是知道全程的人,心里还在为那白衣仙人生气,下手也无比利索,针针直接戳.进去,连换气的时间都没有给重珉留。
只不过整整三针,重珉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一动不动的躺在薄被上,手背上青筋暴出,脸色惨败得没有一丝血色,牙关紧紧的咬在一起。
若不是最后敛楚看见他睫毛的颤抖,他甚至以为重珉已经晕了过去。
终究还是不忍心,剪刀放在托盘上发出清脆的伶仃声,敛楚的声音到底去了些凌厉,淡淡的开口:
尊上,好了
重珉像是没有听见,隔了良久,眼眸才微微睁开,黑白分明,眸光有些涣散:你下去吧。
敛楚动了动嘴唇,却也没有说什么,提了药箱就走了出去。
紫檀木的大门被缓缓阖上,灯影随着门的晃动似乎摇曳了一下,转眼间重归静寂。
原来也不痛啊。
还不及他看见白翎浑身淋透了站在断崖边来的撕心裂肺。
重珉在亮白的灯影下轻笑了一声,眼神苍白的迷离,修长的指骨轻轻攥上心脏,好像在回味那时的情形一般。眸底却是深沉不可见底的郁色。
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尊上的伤口肯定处理完了!
魔修眼尖的看见了刚出来的敛楚,眼里顿时划过一丝欣喜,急促的看向褚霄。
褚霄远远的看见敛楚出来,脸上紧绷的神色终于是松了些,也不说话,抬手取下了屏障。
魔修却是一刻也不敢停,慌忙的朝着鬼殿跑去。
这从他从寑殿出来都过了大半天了,一直被褚霄拦着在门外,也不知道那仙人现在如何,
要是那仙人有个三长两短
魔修被自己的猜想吓的脸色发白,刚一进鬼殿就腿软的跪了下去:
尊上!那仙人好像好像发病了!
重珉神色郁郁的还没有完全清醒,没等他抬头,听到话的一瞬间,瞳孔骤然紧缩,连抚在心口的手掌都没来的及取下。
只有那一句好像发病了,穿透鼓膜,穿过脑浆,耳朵有一瞬间的失聪。
发病,发什么病!
玄灵花反噬的时间缩短了?
下一秒,那魔修还没反应过来,再看向床榻时,早已不见了魔尊的踪影!
白翎不知道自己疼了多久,无数次昏死过去,又无数次被万蚁嗜心的痛处逼醒,他连喘.息的余地也没有。
恍惚间,他竟看见了一抹玄色的衣袍,急急忙忙的朝着他跑过来。
重珉甫一进来看见的就是白翎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的样子,那人身后的伤在挣扎下被撕开,一片一片猩红的血迹印在狐裘上。
就连十个手指都因为过于疼痛不停的扣着心脏,指甲劈了开来,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的抽搐着。
重珉被激的整个心脏都在滴血,双手颤抖的将那人扶到自己怀里。
璞玉被祭出,刚缝好的伤口此时又被贯穿,连他自己的声音都像隔了一层玻璃似的模糊不清:
没事了,没事了师尊,我来了。
白翎知道此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定不是重珉,他那时挡在大师兄的面前,还故意和大师兄接了吻,重珉一定气急了他。
此刻能让他静静的待在这里已然是没有和他计较。又怎么可能跑过来看他?
可是他太痛了,此刻终于有人能让他借些力气,他也顾不上那人是不是魔修,双手痉挛的揪着那人的衣领。
声音撕裂沙哑:帮帮我
我不能死。
白翎吃力的想要看见眼前人的面孔,却入目皆是一片白登登的迷雾。
你不会死,我怎么会让你死!
重珉当即眼眶就红了,后悔,自责,无助像潮水一般狠狠的冲向他,让他连音色都带了一丝的颤抖:
没事师尊没事快喝,喝了我的血,你就不疼了。
求求你,我求求你快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