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出身草莽,没读过几天正经书,却也在乱世之中杀出来一条血路,使天下俯首,怎么会看不出这件事背后是有人故意算计?
而且帝后二人少年夫妻,是一路风雨不离不弃地走过来的,年近五十了还能得原身这么一个宝贝蛋子,可不就使劲儿地宠,把他护得牢牢的,却不想百密一疏,还是叫不知是前朝后宫,又或者世家新贵里哪一方的手伸到了殷盛乐面前来,把孩子吓得大病一场,又恰是时候地传出了皇七子小小年纪就暴戾无道,逼杀内侍的流言来。
商皇后的心情很糟糕,皇帝的心情也十分不美妙。
“说什么咱们小七亲手打死了人?都是屁话!朕还偶尔跟他打闹嬉戏呢,他不过五岁,力气小得跟猫儿一样,哪里能打得痛一个成人?更何况打死了他了?!”
商皇后雷厉风行地清理后宫,皇帝在前朝大发了一通脾气,夫妻两个合力将流言给按了下去,还处置了不少人,虽目前还没能找到幕后的真凶,却也给某些正动着小心思的人狠狠敲了几下警钟。
殷盛乐对外界发生的这些事情一概不知,他正忙着一遍一遍回忆记忆中那个横行霸道的小豆丁的一应做派,力图要让自己表演得更像原身一些,不然他这俩一个信佛一个信道的熊家长若是看出了不对,那自己的小命可就......
唉。
真是糟心。
殷盛乐对着铜镜里虎头虎脑的小娃娃打了个哈欠。
这熊孩子长得跟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乌溜溜的圆眼睛,浓黑的眉毛,像只俊俏的小豹子。
但两人的眼神却是截然不同,原身看人的眼神透着一种天真无辜的野蛮残忍,而且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跟大人一样阴阳怪气的挑眉,看上去有种痞里痞气的不协调感;但无辜穿书的殷盛乐却像只懒洋洋的西伯利亚雪撬犬,而且还是刚刚受到过惊吓的那种,总是疲惫又不安地打量着自己周遭的一切事物。
就算他已经极力想要表演出原身的神态,在两个熊家长看来,也不及原身那样“活泼”了,皇帝倒还好,认为自家崽子经历了这一回也算是被磨砺过成长了,每个小孩子都会长大变得稳重的嘛。
但商皇后却是一根筋地认为是那小太监死后的亡魂在作祟,恨不能把全国上下的道士都找来驱邪。
把自认为也算是孤魂野鬼的一种的殷盛乐吓得瑟瑟发抖。
“儿臣觉得已经好多了,真的不用再麻烦这些道长们了.......”殷盛乐的话在商皇后愈发难过的眼神的的注视下说不下去了。
商皇后捂着心口:“小七长大了,晓得体恤旁人了,但怎么跟娘亲如此生疏?”
她对醒来后的殷盛乐不像从前那样黏着自己撒娇一直十分怨念。
殷盛乐:“我没有......”
他真的做不到啊!
虽然身体是个小豆丁,但他原本可是个过了法定年龄的成年人啊!
而且殷盛乐自小父母双亡,只留下大笔的遗产供其生活,他从来都不晓得有爸有妈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更没法自然地跟这对爹娘亲近了。
“我、我长大了,不能跟小时候一样总是黏着娘亲了。”殷盛乐小心翼翼地说着,他见商皇后的神色没有异样,只是变得愈发欣慰起来,不禁挺了挺小胸膛,“我要做男子汉呢!”
说完这句话,他感觉自己的双颊像是有两团火贴在上边烧一样,简直不能更破廉耻。
“谁说跟娘亲近就不是男子汉啦?”商皇后见崽子似乎找回了病前的一些活泼,顿时喜上眉梢,“你大姐姐说今个儿要进宫来看你呢,爹爹和娘亲都要忙别的事情,小七和姐姐一起去外头玩可好?”
商皇后口中的这位“姐姐”,乃是她与皇帝的长女,大名唤作殷凤音,建/国后被封了安国长公主,二十多岁,成过一次亲,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在两年前与驸马和离,殷凤音和离的时候原身还太小了,只记得似乎是自己这个姐姐当着朝臣的面把驸马揍了一顿。
殷盛乐对这剽悍的一家子二话都不敢有的,他乖乖地点头,用自认最甜的声音欢快地应了一声。
商皇后脸上盘踞多日的阴云终于散去了些:“就晓得你与你姐姐亲近,连为娘也比不上呢,唉。”
“小七与娘亲也亲近。”殷盛乐红着老脸说道。
商皇后更开心了,从腰上解下来一把镶金嵌玉的小匕首,道:“这刀是从前你外祖母给娘亲的,见过血,最能镇祟,小七你就随身带着它,晚上睡觉压在枕头底下,保准什么精怪都不敢近身的。”
殷盛乐颤着手接过匕首,□□一看,好家伙,果然是开过刃的,他嘴上说着谢谢娘亲,心里却再一次拔高了对商皇后的恐惧值。
这匕首的侧面刻着两个小字“斑奴”,却正是商皇后的闺名。
听上去似乎是有些温柔俏皮,殷盛乐却知道这名字本是老虎的别称,跟什么大虫、山君、白额虎一个意思。
于是乎他恭恭敬敬地把匕首贴身收好:“娘你放心,小七一定不会把它弄丢了。”
商皇后这才满意地离开。
不多时。
新调来的女官垂着脑袋进来通报说安国长公主已经到了,殷盛乐立马从椅子上爬下来,旁边同样也是新来的一个脸生的小太监连忙过来想要将他抱起,被殷盛乐随口拒绝之后,他脸上顿时一片惨白,跪在地上就开始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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