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姑娘生来就有大福气,投了个好娘胎,又有一个要什么给什么的好爹爹,还有个恨不得上九天去给宝贝妹妹揽月的亲大哥,可谓是把能集的福气全都集到了自己的身上,落地睁眼就掉进了一个金玉所砌的福窝窝里,哪怕是个傻的痴儿,这辈子大约也是什么都不用愁了。
可随着她慢慢长大,更多的人才知道,原来她的福气不仅于此。
她还有更大的福气。
或者说,是有人耐心等了她数十年,双手捧给了她世间最大的尊贵。
林初初十六岁生辰那日,林府大喜。
皇上正式下旨赐婚,把林家的小闺女和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的名讳放在了同一处,昭告天下。
这一日从宫中绵延而出的大红毯子直接铺到了林府门前,林初初跪在一双父母之前双手接过明黄圣旨,认认真真地叩首谢恩。
“林家女,叩谢圣恩。”
林初初自三年前就在接受来自宫中的各种培养,也早知道了自己即将嫁给太子为妻的事儿,对今日之事并不意外,甚至还有种早该如此的恍惚感。
她面上含笑看不出在想什么,可光是看着她那么笑,眼前就仿佛在绽着光。
这是小姑娘最好的年岁,曾经稚嫩的花朵在盛京城中绽出了无人可比拟的光彩,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最耀眼的存在,仿佛她生来就该是如此一般,理所当然到让人难以生出半点质疑之心。
前来宣旨的吴公公是来往林府的老熟人,数年前追在林修然的后头满头是汗水的跑,又亲眼看着林初初长大,虽是奴才的身份,可看着眼前这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眼中且尽数是说不出的柔和。
他双手把林初初扶起来,笑吟吟地说:“奴才恭喜太子妃。”
“大婚之日已让钦天监定下,等到了吉日,奴才再来上门叨扰。”
林初初接了圣旨,不久后就是皇家儿媳。
待嫁的身份让她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随意出门,送客的事儿只能是交给别人。
林明晰亲自把装满了赏银的荷包递给满脸是笑的吴公公,带着苏沅和林修然亲自把前来宣旨的人送到了门前。
吴公公再三止步把人劝住,喜气洋洋地把手中浮尘甩出个圆润的弧度,笑道:“按理说本应该是在宣旨这日把聘礼送到,可殿下说这事儿另有安排,不许奴才多事儿,这才稍微耽搁了些,还望林先生和夫人莫要多意。”
林明晰心情复杂地顿了顿,笑道:“殿下自有深意,我等自然不会胡乱揣测,公公只管放心便是。”
吴公公话带到,也不好多耽搁,再一次谢过林明晰和苏沅,这才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人转身回宫。
看着眼前耀眼的红慢慢从眼前蔓延而去,林明晰意味不明地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地拔腿就走。
按理说,他身为一家之主,应该要把后续的事儿都一一安排好才行。
可谁知稳重了一辈子的林明晰不知为何闹起了性子,从门前消失后就再没露面,把书房的大门一关就没了动静,任谁去叫都没把门打开一点儿缝隙。
一家之主不作为,林修然身为家中独子,不得已承担起了父亲的责任,带着家中众人开家祠燃香,把赐婚的圣旨供奉在家祠之上。
他毕恭毕敬地念完一通冗长又复杂拗口的祷词,跪在蒲团上等着香炉里的三炷香燃至末端,又端着小林大人的架子,按规矩对着林初初说了一长串中规中矩的警醒之言,足足折腾了快半个时辰才算是了了事儿。
等从家祠出来的时候,林修然忍不住往苏沅的身边凑,小声说:“娘,我爹在书房里关着没事儿吧?”
苏沅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抽了抽,视线落在林初初的身上,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她说:“没事儿,让他自己静一静。”
尽管早在三年前皇上就亲自带着太子来提过亲,太子殿下还把自己贴身戴了十几年的玉佩给了林初初做聘礼。
尽管谁都知道林初初是一定要嫁给太子的,这是个谁也更改不了的事实,林初初自己也是愿意的。
尽管这几年间林明晰一直在暗中说服自己,并且在不断地做心理建设,但是事实是显而易见的,林先生这几年的心理建设可能都白做了。
在听到吴公公逐字逐句地念圣旨的时候,林明晰的脸就在一点一点地变绿。
他能忍到等吴公公走了以后才把自己关进书房自闭,在苏沅看来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毕竟林明晰这几年年纪愈大心性越孩子气,行事风格也愈发出人意料,仅仅只是把自己关起来自闭而已,苏沅觉得完全没问题。
一会儿去哄哄就好了。
林修然对苏沅的信任是盲目的。
听到苏沅这么说,他顿时也就放心了。
不过这颗心刚放下来不到一瞬,对上林初初的双眼,一种名为焦灼的情绪就立马开始顺着头皮点点炸开。
林明晰接受不了的事,林修然其实也不是很能接受哇……
那么小那么奶呼呼的妹妹,再有半年就要嫁到宫里去了,这事儿谁能禁得起细想?
林初初早知道会有这一日,并早早地为此做好了准备,看起来倒是最淡定的。
她眼睁睁地看着亲爹无端消失,亲大哥眉毛鼻子全都拧在了一起把自己变成了个行走的大苦瓜,表情变得很微妙。
“娘,我爹和我哥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俩看起来怎么奇奇怪怪的?”
林初初一脸难以理解的困惑,苏沅听完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明晰失落,林修然难过,面对这情绪复杂多变的父子俩,她能说什么呢?
苏沅深深地沉默了一会儿,意味不明地拍了拍林初初的肩,幽幽道:“别理他们,我一会儿去挨个哄哄就好了。”
林初初……
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娘亲哄了才能好吗?
看似不明就里的林初初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苏沅转头看了眼家祠正前方被供奉着的圣旨,闭上眼缓缓呼出一口夹杂着涩味的气,眼底深处流露出的是说不出口的忧心。
也许是自小被苏沅带着走南闯北见识得多的缘故,又或者是这姑娘生来就比旁人少了一窍,故而林初初在待人处物心思礼数上半点不差,可于情窍一道,却始终不开。
这些年来空长年岁,不长心窍。
哪怕是到了当嫁之龄,也还是个不知情爱不懂离愁的纯白性子。
她单纯地把太子妃和未来皇后当成自己肩上的责任,也没懂太子把自己贴身的玉佩交给她的深意。
所以哪怕是知道自己即将入主东宫,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女子当龄就当嫁,嫁给谁都是过日子。
太子殿下跟她还有自小的情分,比起不认识的人好多了。
她接受良好,并且丝毫没有觉得不对。
这样万事不知的性子,在苏沅看来其实是好事儿。
不生情就不生贪,无贪就无争欲。
在深宫之中,若是能一直都保持住这颗不开窍的心,其实是最大的幸运。
毕竟未来帝王的心,那哪儿是能把持得住的?
一旦开窍生出情欲,那接下来的会是占有之心,无尽贪欲。
那样的地方,如何容得下半点私心?
可问题在于,林初初真的能一直都不开窍吗?
太子殿下那样灼热的目光,她真的一直都领会不到吗?
要是这姑娘来日动了身为太子妃不该有的私心,太子在万花丛中迷了眼,她娇养大的小姑娘,当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