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扭伤的药膏,”陈衍之把两个袋子递给我,“这个是买的鞋。”
我微微怔了一下,看了一眼那双放在我面前的鞋子——Alexander M的经典款休闲小白鞋。
这双鞋大概四五千一双,我隐约听张楚涵提过。
“为什么买鞋,还是这么贵的……”
陈衍之单膝跪地,边帮我脱了那双丝绒质地的细高跟,边说道:“兼职赚的。”
什么兼职这么赚钱……我想起来他之前在酒吧弹吉他,演出费应该不会低,这么说倒也过得去。
崴过的地方有轻微肿胀,药膏被陈衍之小心地涂抹开来。上完药,他又给我穿上新鞋,系好鞋带,抬头看着我:“合适吗?”
“你……”我问出了最好奇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鞋码?”
陈衍之眨了眨眼,手摸过鼻子,敷衍道:“合适的话我们去……”
“你先回答我,”我拉住他,“你每次心虚的时候都会摸鼻子。”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又慢慢放了下来。
陈衍之站起来,坐到我身边,给我拢了拢没法合上的皮草外套:“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不生气,”我举起一只手,“我发誓。”
发誓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难道是他上次去我表哥家拿尺子量的?我脑子冒出奇奇怪怪的想法。
“遇到你之后,我忍不住在网络上搜索你相关的事……”陈衍之抿抿嘴唇,继而说道,“当然不是人肉,就是普通的搜索,结果有次找到你的微博。”
我的微博?
我是有个用来刷微博的账号,但是偶尔发的都是工作英语相关的,尤其是工作以后都认证过,很多学生都知道。
“不是那个认证账号,”陈衍之仿佛读出了我心底在想什么,“是你高中用的一个账号,上大学以后你就没再发过了。”
封尘的记忆被掀开,我蹙着眉,想起来,以前似乎是有这么一个账号。
那时候我父母管得很严格,我背着他们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经常在上面写一些青春期惆怅的的事。
后来读大学,换了手机号码,那个账号我也就渐渐忘记了。
陈衍之默念道:“鞋码、胃病和蓝色洋桔梗都是这么知道的。”
胃病?对哦,我从中学吃饭不怎么规律就得了胃病,一病就是这么些年。
“那些文字很矫情吧,”我摇摇头,觉得实在不堪回想。
“没有啊,我觉得很可爱,更真实,比现在的你……更像你自己。”
陈衍之的脸和我近在咫尺,他垂着眼道:“我还知道你喜欢黑塞和加缪,但是我读了你最喜欢的《西西弗神话》,没读懂……”
我忍不住嗤笑出声:“当然啊,你是个语言笨蛋。”
陈衍之像个河豚一样鼓起脸颊,然后轻轻把头和我靠在一起。
想了想陈衍之的话,思忖了一下高中时候的我,短发的我,模糊的我,竟然比现在让他觉得更真实。
在心里叹了口气,我问道:“好了,这也不算什么值得生气的事。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要带我去哪里吗?”
我心底竟然有些期待。
陈衍之愣了一下,然后对我粲然一笑,桃花眼含情脉脉。
“走。”
他拉住我的手。
M市之眼,坐落在市中心的巨大摩天轮。
“就是这个啊……”我刚落座,门被服务员关上了,摩天轮缓慢地滚动。
“听上去有点失望,”陈衍之坐在我对面,手肘放在腿上。
我摇了摇头:“也没有,就是天天看它,倒也没上来过。”
座舱慢悠悠地向上,我转过身子,跪坐在座位上,看逐渐缩小的城市剪影。
陈衍之站到我身后,手臂撑着栏杆,圈住我。
“听说在摩天轮的最高点亲吻就会永远都不分离,”陈衍之低声说,“你那时候对’永远’好执着,蓝色桔梗花的花语也是永不消逝的爱。”
“是吗?”我懒洋洋地道,“好幼稚,现在谁还相信这个。”
陈衍之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声线低哑道:“可是我相信,因为十五岁的你相信过。”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拂过我早已快忘掉的却依然血淋淋的伤口。
“初一的时候,”我叹了口气,“我在日记里写有好感的男生,我妈发现了,拉着我在小区楼下打骂了叁个小时。”
周围所有人的都来看我在她面前哀求,哭泣,衣衫不整。
那是我最要面子,最不能释怀的年纪。
陈衍之静悄悄的,握住了我的手。我猜他大概是想说些什么,措辞半天却依然没能开口。
我轻笑,解释道:“有些东西,十五岁相信是因为还有希冀,二十五岁不相信是因为已经没必要了。”
即使我剪回学生头,穿上蓝白色的校服,捧起数学书,我也永远不能补偿十五岁的那个自己。别的女生男生在和世界试探交锋的时候,我把自己裹成一个茧,不能行差踏错,所以干脆不要行。
从什么时候冷眼看这个世界的呢,大概就是我发现原来我不需要一对理解我的父母,不需要叁五个知心的姐妹团,不需要心里装着一个可以辗转思念的人。
原来我什么都不需要,我也这么活下来了。
陈衍之从身后抱住我,他手上的筋络绷起,但是我却感觉不到什么力气。他像是捧着一尊易碎的玻璃制品,珍惜极了却又不舍得用力。
“渺渺……”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第一坐男生的单车后座。”
一声几乎察觉不到的叹息,陈衍之说道:“我很高兴,拥有了你这么多第一次,但我又……很遗憾你以前是这样过来的。”
我转身,把情绪收拾干净,站起来拍拍他的脸蛋说道,“别这副样子,都过去了,我还没哭呢。”
陈衍之的眼眶红红的,带着隐忍的鼻音说道:“这个世界亏欠你的,我都补偿给你。”
我恍了恍神,笑了一下。
笑他,也笑自己。
狭小的空间中充斥着陈衍之身上的松木香味,我深深吸了一口。
座舱如小舟,被夜色灯火推动着,摇摇晃晃。
我的心也摇摇晃晃。
“在最高点了呢……”陈衍之在我耳边呢喃着,玻璃窗外是灯火通明的城市地图,隔断城市的江流浩浩,波光粼粼,眼前的画面飘忽着一种广大深微的意向。
我的神智被陈衍之贴近的唇瓣吻了个跌撞。
陈衍之的手掌撩开我的衣服,熨帖着腰间,遵循着心中的渴念,把我贴向他的胸膛。
什么都被忘却了,我软在他的怀里,和他唇齿缠绵。又细腻又绵长的吻,顺着我的口腔吻到了我的心口。
犹如依偎的小兽那样彼此舔舐,直到伤口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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