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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与他,神子和魔种,是纠缠了半生、在大火中同归于尽的宿敌。
    晏郁抿了抿唇,铿锵有力地回答道:“这些话,是给谢衡之的。”
    谢知微愣愣地看着他。
    “如果谢衡之心如死灰,吴明会出言宽慰他。”晏郁继续道。
    除却宿敌这一重关系,他们还曾经是短暂的朋友,只是前世他们斗得不死不休,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谢知微定定地注视他一会儿,又忽地转过头去,像是害怕被人发现神情中的异样。
    微风拂过山顶,梦境中的绝云峰上还没有燃起大火,桃花树挂满了花骨朵,芬芳花香弥漫周遭。
    安静了许久,谢知微终于开口,缓缓对晏郁道:“我需要偿命。”
    “啊?”
    “在谢家,我杀了我的养父母。”
    晏郁越发诧异,道:“额……杀了就杀了呗。”
    此话凉薄,尽显魔头本色。
    在厮杀纷争不断的魔域,死人就跟喝水吃饭一样简单随便,除非死的人对自己很重要,否则根本不值得上心。
    “……”谢知微意识到他与晏郁观念的差异,默了默,继续道,“虽然我是为亲生父母报仇,但我毕竟享受了他们多年的养育之恩。我杀了他们,理应也用性命偿还,否则,是为不孝。”
    “唉,”晏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何必呢?好不容易活下来,就不要那么死板迂腐了。”
    谢知微看着劝他劝得头疼的晏郁,少有地勾了勾唇角,弧度很轻,难以察觉。
    “我意已决,你不用再劝。”他淡漠的语气中藏着点得意,仿佛打了胜仗的将军。
    绝云峰下云遮雾绕,峰顶桃花灼灼,春意绵延如海。
    两人站立良久,忽然谢知微抬眸,看了看朦胧黯淡的天空,对晏郁说:“你该走了。”
    随后,晏郁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远离了绝云峰顶。
    又或者说,绝云峰顶正在飞速离他而去。
    那些烂漫春色渐渐缩小,白雾从两旁遮掩过来,挡住了绝云峰顶兀自燃烧起来的赤红大火。
    那火焰熟悉又陌生,但与千年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的火焰中只有一个人。
    晏郁睁大眼睛。凭借极佳的视力,他能清楚地看见那道白衣身影在火焰中慢慢蜷缩起来,直至佝偻到不能再弯曲。
    就好像一抔雪,化在了冬末春初的时节。
    哪怕将死亡说得再轻描淡写,也不能无视死亡带来的痛楚。
    身体灼烧、皮肤融化、渐渐窒息、生机湮灭……
    晏郁回忆着当初他自爆丹田引发的大火,心想,谢知微此刻应该是很疼的。
    ……
    晏郁自瞌睡中醒来的同时,躺在床上的人也睁开了眼睛,转过头,惊惶未定地看着他。
    “修灵哥哥,我做了场噩梦,梦里有好大一团火。我被困在火里,怎么跑都跑不出去。”
    晏郁就着打瞌睡的姿势,趴在床头,伸出手指,在谢识额头处弹了个脑瓜崩。
    “好痛!”谢识捂着额头,惊声喊道。
    晏郁笑得没心没肺,幽幽道:“痛!就代表了你醒了,梦里什么样,都不重要了。”
    谢识抿了抿唇,委屈地扑到晏郁身边寻求安慰,连人带着被子一起朝床边倾倒。
    晏郁接住他,却没用太大力。
    然后,两人被柔软的被褥卷成了一根长条,骨碌碌滚到寝宫中央的地毯上。
    谢识没料到这样,先是愣了愣,而后竟赖在被子里不肯出来了,还拽着晏郁,不让他爬出去。
    “修灵哥哥,”谢识道,“地板凉,被子里暖和。”
    晏郁捏了捏他白嫩的脸,没好气地出了道题目:“小识,那么,你是觉得被子放地板上更暖和,还是放床上更暖和呢?”
    谢识想了想,没答话,默默地看着晏郁从被子里爬了出来。
    随后,他裹着被子抖了抖,用灵力形成一道风,从四面八方吹走被子上沾染的灰尘。
    谢识捧着一床干净如新的被子,回到了魔宫的卧床上,中途还不忘对鞋袜施展洁净术。
    晏郁回到床边,顺势被谢识拉到了床上,一起歇息。
    两人盖着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谢识跟晏郁讲他闭关期间,自己干了哪些事情,又是如何搜寻到当年的幕后真凶,最后如何为父母报仇。
    晏郁则说了说自己的修炼成果,预计自己再过两三年就将迎来天劫。
    聊天时,谢识又睡着了,再醒来时,他的身体变得很烫,头脑却显得很精神。
    “修灵哥哥,我又做梦了,”他靠在晏郁怀中,任由对方的灵力探入自己的丹田,断断续续地呢喃着含糊的话语,“这一次,我在一处地牢中,面前挂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
    一会儿后,谢识又道:“唔,好多书……”
    “我坐在一个地方,周围人都夸我厉害。”
    “有两个人一边哭,一边笑……明明不舍得,却说为我好。”
    ……
    谢识的意识仿佛处在清醒和模糊之间,像是发了高烧,紧紧抓住晏郁的衣角,执拗地要他陪在自己身边。
    这种状态大概持续了七天左右。
    七天后,谢识不再说胡话,他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晏郁,喊了声:“修灵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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