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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不肯勤勉的处理政事,只是耽于书画,音乐,和美人。他的身体和国运,就这么在醉生梦死中逐渐衰败。
    是的,是美人而不是美女,我父亲喜欢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而美人,是不必分男女的。
    有时候我会恍惚,为什么后宫中,除了那些聘聘婷婷的妖妃,还有一些看起来明明就是男人的人,我的教习嬷嬷每次看到这些“美丽”的男人,总是会啐上一口,骂上一声妖孽。
    嬷嬷说这些男人是父皇在后宫中豢养的男宠,他们大多数都已经被阉割过了,只有一些特别受宠爱的,才能侥幸保持自己身体的完整。
    我不明白,难道这世上还有男人会喜欢男人么?
    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因为经年的争执,已经非常淡漠。我弟弟出生之后,帝国有了名正言顺的储君,我父亲甚至再没有踏足过我母亲的寝宫。
    可我依然在北燕的宫廷中,享受着最奢靡富丽的生活。
    我吃的炙肉,是从小喝着人乳的幼豕精心烧制。
    我饲养的宠物,都是诸部敬献的奇珍异兽。
    我穿着的衣裙,哪怕是最普通的春衫常服,也需要尚衣局中最灵巧的绣娘日夜不休的绣上月余。
    我少时,曾经热衷于放人鸢,我想把最宠爱的宫人和內侍,打扮一新的送到天上去“成仙”。
    最后无数的宫人,因为我的这一“妙思”而生生堕死。
    我曾经那样天真又残忍,偶然间的奇思妙想,就要无数的人命去填埋。
    北燕王宫中的奢靡,和宫外那些衣衫褴褛的乞讨者,倒毙路旁的饿殍有着鲜明的对比。
    可是我又哪里知道这些民间的疾苦,我目之所及,处处皆是花团锦簇。
    我碧鸾宫中,侍女和內侍多达三百,只要我一个眼神,我想要的任何东西都会顷刻奉在我面前。
    曾经,在我这绚丽的梦里,还住着一个少年人。
    我看着那少年从儿时的圆滚出落成为草原上最耀眼的雄鹰。
    那是我倾心喜欢的人,是未来拓跋鲜卑部的继承人,他叫拓跋珪。我们连名字都是天生般配。
    曾经的他也是一个赤诚少年,总是会搜罗一些他认为特别的东西,红着脸,捧来给我。
    哪怕只是河边一块造型奇特的石头,他也会精心打磨一番,擦拭干净了才会送到我的面前。
    有时候我会请我弟弟凤凰作陪,招待他在我的碧鸾宫中共进一餐饭食,每次他都只顾着呆呆的看我,并不留意自己究竟吃了什么东西下去。
    有时候,我会惋惜于我碧鸾宫小厨房里厨娘的好手艺。
    年少时,我也曾幻想过,等到自己及笄,父皇母后会为自己择选拓跋珪为佳婿,营建公主府邸,燕京城和风习习,烟柳如丝,夫婿固然是俊逸风流,自己也是艳冠燕云,必然成就一段佳话。
    弹指芳华,不过刹那。与所爱之人天荒地老,岁月静好,是多少深闺梦中人的夙愿。
    后来,我们如愿以偿,父皇为我和拓跋珪举行了盛大的定亲仪式,那一天,整个燕京城都洋溢着耀眼的红色。
    燕京城里的乞丐,都会得到一餐有肉的饭食。所有人都祝福着帝国的公主能和他的草原王子,从此过上幸福的小日子。
    “清河,以后我们会有很多很多的儿子和女儿,到时候我来教儿子们骑马射箭,你来教女儿们弹琴画画。我们会一直生活的很幸福。”
    仪式结束后,拓跋珪找了个间歇,避开众人,与我相见,然后拉着我的手对我说。
    “清河,我今生必不负你。”言犹在耳,那么的信誓旦旦。
    我只是红着脸,柔软的看着他,说“好”。
    可是后来,西秦天王符先挟雷霆万钧之势,流血漂橹般让北燕臣服在氐族铁蹄之下,直到燕京城破的那一天,我们也没有等他拓跋鲜卑的援军。
    拓跋珪和他的父亲,背弃了北燕故国,背弃了我们曾经的爱情和誓言。早在符先大军压境之前,就已经率部臣服。
    我整个青春期的梦境,就这么被氐秦的天王,在纵马扬鞭的铁蹄下,践踏的粉粉碎。
    当我和幼弟谦卑的跪在城外向符先称臣的时候,北燕的万千子民已经大半被氐秦人屠戮殆尽。
    自古君王死社稷,我的父亲和母亲,保持了末代帝后最后的威严,双双在崇德殿自焚而死。
    那天夜里,熊熊的火光直冲霄汉,把整个燕京照亮的犹如白昼一般。
    那火光耀眼夺目,好像在装点氐秦人的彪炳战功,又好像在祭奠北燕人的国破家亡。
    当我白衣散发,满脸凄楚惶然的跪在城外的时候,脑海里除了宫人们歇斯底里的哭泣,就只有母亲临死前最后的嘱咐。
    “清河,保护好弟弟,他是我们北燕最后的希望。”母亲惨白的脸上再没有了往日的端庄从容。
    “母后,求你不要丢下清河。”我流着眼泪抽泣,紧紧抓住了母亲的裙摆。
    “清河,保护好弟弟,他是我们北燕最后的希望。”母后只是不断的重复这句话,在那一瞬间,她的心里眼里仿佛再也没有了这个她最爱的女儿。
    我匍匐在母亲的脚下,颤抖着声音啜泣道:“我会保护好凤凰儿,哪怕是我自己死了,也会护得弟弟的周全。”
    泪眼模糊的我,被嬷嬷拉拽着离开崇德殿,然后就是一片火光,毒燎虐焰中,我的父母和家国,便尽丧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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