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舒脸上毫无表情,不过心中确定了几分,这位副总河是做实事的人,并非世家的棋子,想来也是,河督府中的官职,既辛苦又容易受罪,在这里插人没有任何好处。
正因为如此,谢舒也知道要想让此人为自己所用,如若不费一番功夫是极难的,所以谢舒仍然冷冰冰地说道:“河工劳苦我也知晓,但百姓又何其无辜?我沿路看到修建的几座堤坝,有的因河途改道而荒废,有的撑不住几日河水的冲刷,你说大家尽心尽力,我看未必,千年陈法来治河,一味开宽河道,修筑堤坝,见效虽快,却治标不治本,此乃搪塞百姓朝廷之举,又如何算得上为国为民?”
副总河惊愕地看着他,谢舒口中此话确实是病根所在,作为治河老吏,他心中还有些知音之感,但见谢舒毕竟年轻,又没真正上过堤坝,即便有所见解想必也只是从书中读来,或是高人指点。
到底顾忌着谢舒官职,副总河只好压着性子道:“那河督大人有何高见?”
谢舒淡淡道:“束堤筑水,以水冲沙。”
副总河目光霍得一跳,看向谢舒,这八个字对他来说何其的熟悉。
三年前,陛下降下圣旨,便让他们依这个八个字而行,但虽说这治河术确实要高明许多倍,不过却没有先例,即便要想按照此术,也需得处处谨慎小心。因此上任河督并没有在此多钻研功夫,只有他费心费力,好不容易打听到这治河术原来是陛下南巡到金陵的时候,出自一个秀才口中。
而这时,再看谢舒,又想起他的背景来历,副总河哪里不明白谢舒原来就是当初的那位秀才,如今陛下派遣的河督。
副总河想到这里,激动不已地开口道:“大人,你看,该从何处下手呢?”
谢舒正色道:“先收纳人才,无论是懂绘图制表,天文算数的,都一律招来,还有安置流民,必不可少,以后固堤种树,没有人力是不行的。”
副总河却有些为难了,河务艰险,积重难返,正是这个道理,前者还好说,后者里头的繁难是一言难尽......
副总河没有一口应承下来,只是咬牙道:“卑职愿尽力而为,但流民......”
谢舒注视着他笑道:“此事我已有定计,副总河不必忧心,如今治河一事刻不容缓,陛下圣心已定,这才派我前来。
但河道长久失治,一不留神,便会误了身家性命,副总河可有决心,愿同我担此重任,今后创下这不世功业?”
副总河闻言心中阵阵发热,不仅是被谢舒的话语所打动,更是因为谢舒所说的前景,如果真是陛下有心,那么也许此事真的能成。
副总河颤声道:“大人,卑职愿陪同大人辗转大河之滨,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几日后,便传出江浦城外新立了一家粥铺,那粥铺挂姓为虞,但在江浦城倒没有听说过那家富户是虞姓,只知道江南首富是个姓氏。不过既然有人施粥,流民闻风而动,短短半月,几乎附近的流民都往这里赶来了。
这粥铺主人还很有善心,派了医官给每人检查,一旦合格便可入城登记,不止如此,还可受官府雇佣为民工,以后的生计也有着落。
这时众人才知道背后的原因,原来这次派来治河的河督叫做谢舒,而他早年入赘虞家,不用多说,众人也猜得出来,这粥铺主人正是他的夫郎虞楚息。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日子一晃而过。
这三年里,谢舒带着河督府的众位河工往返于这条滚滚黄河上,而随他一起的民工已增加到了四万人左右。
自从受命以来,户部拨下的银子一如往年,因这三年来,谢舒治理未出什么大问题,便不曾克扣为难,但如今远远不够。
因此谢舒这段日子,给庆帝写了不少陈情帖子,几乎每隔一个月都会把当地的雨情,河情,人力状况发上去,有庆帝特许,可直接到庆帝手中,至于庆帝是否回复,谢舒并不在意。
不过这并非是无用之功,今年庆帝让户部多拨了一百万两银子,又按照谢舒的计划,陆陆续续将谢舒要的几种树木都送齐了。这三年里,谢舒带人固堤束水也总算有了成效。
今年雨季一来,目前还无一处堤坝决口。
谢舒站在新筑的河堤上,脚下的泥土早已被夏日的骄阳烘得半干,但昨晚的暴雨一来,他下身衣摆上又溅满了泥泞,不一会,就看不出他来之前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三年过去,谢舒的五官轮廓在连年风雨下也变得成熟起来,已无当初那般灼灼刺目的感觉,反而透着一股沉稳温和,如同一方上好的玉石,将全身的光芒都收束在内。
副总河站在他旁边,看着脚下不停翻涌着浪花的涛涛河水,还是有些担心,却不敢相劝。
这几年,他跟着谢舒身边,对谢舒的才华能力深感佩服,也摸清了他的性子,知道这位长官平日的行事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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