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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后,高畑舞和几个同事有说有笑,等在电梯前,聊起了圈子里最近的一些传闻。
    风俗店的工作流动性很高,像高畑舞这样在一家店工作了快一年的,反而比较罕见。这几个同事都是她的后辈,一个才来了不到一个月,另一个是叁个月,最长的那个也不过是八个月。
    日本的风俗店种类繁多,也有其自身的鄙视链,越是年轻漂亮的女人,越能卖个好价钱。高级俱乐部、夜总会、租借女友、Girls  bar、泡泡浴、电话应召……只要年纪上去、容貌不再,人就像货物般被市场筛选,分拣进更低档次的店。
    所以在青春枯萎前,如何找到更适合自己、待遇更好的店,赚上一笔辛苦钱,就是风俗业从业者们日常最看重的情报。
    四十五分钟八千日元,实质性服务和做到最后一步都要另外收费。坐落于繁华的涩谷中心商区,又拥有自己的店面。高畑舞工作的这家店,算是鄙视链上游的存在,在其中工作的女人们业仿佛与有荣焉,不时在言语间与其它店进行比较。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高畑舞习惯性地最后一个走进去,站在靠近按键板的角落,为所有人按下一楼的按键。
    “……真可怕,是吧?”站在高畑舞身边的同事问道。
    高畑舞转身,靠在电梯墙壁上看向同事们,做出害怕的表情:“是呢。”
    年纪最小的MOMO抱住了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好可怕,被他们盯上的话我一定没办法反抗。”她还没二十岁生日,画过妆的脸仍有几分稚气。
    和高畑舞关系最好的那位打断了MOMO的碎碎念,说:“那都是因为她们的店太偏僻啦,像我们在涩谷中心工作的,不可能被当众掳走的。”ЪlsℎцЪēη.⒞ōⅿ(blshuben.com)
    剩下的人也自我宽慰地应和,互相打气。高畑舞反应过来她们讲的是东京卫星城风俗女被犯罪团伙抢劫并杀害的故事,也跟着说了声“没错”。
    为了转移话题,MOMO提起了另一件事,看向舞:“对了,玛利亚酱,向你求婚的那个男人怎么样了?”
    那可是个难得一见的好男人。MOMO和旁边的媎妹相视一笑,露出一个羡慕的表情。
    高畑舞顿了一下,撩起耳边的长发:“那个啊…我还在考虑……”
    同事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那个男人的条件,是大公司的正式工,人也长得不错。
    她们一边说着,一边一同走出电梯。繁华的街景和衣着鲜亮的她们彼此辉映,构成了涩谷傍晚最普通的一幕。
    和揶揄自己“期待你的好消息”的同事们挥手告别,住在另一个方向的高畑舞一转头,满是笑容的脸便沉了下去。
    ——没错,除了被风俗店推来推去,她们也可以选择在合适的时机从良,答应客人的求婚,投入家庭。对大部分的风俗业女性从业者而言,这就是她们最好的归宿。
    但舞绝非大多数。
    推开宠物店的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高畑舞的心放了下来,向对方走过去。
    本背对着她从展示柜中抱出猫咪的南光听见铃铛声转过身,笑着对她说了一声欢迎光临。
    舞走到南光身边停下,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支猫条,撕开包装,将手伸进面前的展示柜。一身杂色的叁花猫脖子上戴着伊丽莎白圈,看到送到嘴边的食物立刻站起,咕噜着享受起高畑的喂食。
    将手上的猫放进后台,走出来的南光来不及出声阻止,看到舞露出做错事的慌张表情,她摇了摇头:“没事,它最近有点软便,还是别喂太多零食比较好。”
    舞要收手,她又安慰道:“偶尔一支没关系,打开了就让它吃完吧。”
    叁花猫附和地发出呼噜声,伸出一只爪子勾在猫条上。舞看着它,脸上浮现宠溺的微笑,圆圆的杏眼也弯了起来。
    喂完猫条,舞依依不舍地看着南光也将叁花猫抱去后台。
    “你要下班了吗?”她跟在南光身后问道。
    南光将猫放进后台的大号笼子,摸了两下叁花的脑袋,点了点头。
    这只猫正是叁月底,两人在涩谷风俗店抓到的那只。
    抓到它的第二天,舞在宠物店扑了个空,她在门口的展示柜看来看去,都看不到自己印象里的花色。直到南光走出来,告知她这家店现在没有医生,所以自己把猫送去了附近的宠物诊所,舞才松了口气。
    虽然猫咪已有八个月大,发情期过后就可以绝育,但因为它患有口炎,所以得进一步排除杯状病毒感染,才能带回宠物店自行治疗。之前它对舞投放的食物兴致缺缺应该也是口炎所致。
    万幸的是,除此以外,叁花猫还算健康。在诊所留观了几天后,确定没有携带会传染其它猫咪的病毒、跳蚤,南光便将叁花猫带了回来。
    自那以来,舞每次上班前或下班后,都会来宠物店看看它的情况。
    前不久,它的口炎好得差不多了,南光又带它做了绝育手术——一般来说,宠物猫应当先注射疫苗再绝育,但南光问及舞收养叁花猫的事情时,她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南光立刻懂了她的意思。
    家猫自然是先疫苗再绝育才能减少感染猫瘟的几率,但TNR的话则简单得多。
    TNR是由美国动保团体推动的流浪猫狗救助形式。日本各地的动物保护中心收容了大量的流浪动物,但其数量和仍在流浪动物数量相比依旧杯水车薪,为了给更多的动物提供救助,动保中心往往会在领养信息发布后两周左右,对未领养出去的犬只进行安乐死。
    不需要承担长期供养宠物的经济负担,也无需面对“杀死”可爱的动物的心理负担。TNR甚至不需要动保中心出面,连普通民众也能轻松做到。对流浪动物进行抓捕,进行绝育手术后再放归原领地。科学地控制流浪种群的繁衍,即使无法让每只猫狗都拥有自己的家,也能降低冬春两季繁殖期出现更多流浪动物的可能性。
    “而且生育对母猫百害而无一利,”南光向舞解释道,表情平淡,“DNA的延续不过是人类把自己的生殖焦虑强加在它们身上,母猫无法从交配中获得快乐,不绝育只会提高猫咪老年期子宫蓄脓的风险。”
    舞对她说的话似懂非懂,第二天再来宠物店时提出自己仍会负担叁花猫之前治疗和之后绝育的费用,被南光拒绝:“既然是救助,那谁来都一样。而且你能发现它,就是对它最大的帮助。”
    舞没有坚持,只是之后来宠物店的次数明显更多了些,也得知了店里的猫几乎全是救助来的。
    叁花花色的猫咪多是母猫,母猫的绝育手术相较于公猫又更为复杂,恢复期也更长,于是它这段时间,都以戴着伊丽莎白圈的蠢样子见人。
    关好笼子的门,两人一起回到外面,舞坐在待客沙发上,看着南光打扫展示柜的卫生。
    她撑着脸坐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南你还有其它兼职吗?”
    南光惊讶地笑出声,一边清理散落在猫砂盆外的猫砂,一边回答她:“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我前几次下班过来,店里的兼职都不是你。”在这家店里,舞只跟南光比较熟,之前没请她帮忙抓猫的时候,舞便摸清了她出没的时间段。猫抓到之后,她自然而然地调整了自己的上班时间,好趁南光在的时候来看猫,却扑空了几次。
    “倒是经常看到一个凶巴巴的小学生。”舞比划了下对方的身高,感叹现在的小学生长得真快。
    “啊,那是场地。”南光合上展示柜的玻璃窗,回道,“虽然他对人态度一般,对猫倒是很不错。”她同舞简单讲述了场地会在这里帮忙的原因。
    清理完最后一格展示柜,南光直起身,冲舞笑了下:“没办法,最近课比较多。你实在害怕场地的话,来之前可以发邮件给我,我看到就会回复你。”
    “不、不用,那太麻烦你了。”舞连忙说。
    她转而问起南光在哪所大学,读几年级。
    “二年级,不过我想跳级,所以要多修学分。”父亲生病后,南光就有了跳级、提前毕业的打算。
    舞露出有些愕然的表情。
    “怎么了吗?”南光问。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小,我还以为我们差不多大。”舞摆了摆手。
    南光笑着问她呢。
    “……我大叁的时候办了休学,”舞说,“不然今年也该毕业一年了。”
    “那我们不就是差不多大吗?”南光没有犹豫地说,“十九岁和二十叁岁也没差几年。”
    舞愣住了,然后笑出声:“确实。”
    在风俗业,一旦年龄超过二十五岁,无论是否结过婚、恋过爱,都会被归进“人妻”行列,价格大打折扣。生日就是风俗女的打折日。
    她们为年岁增长而恐惧的同时,也有大把像南光这样能毫不犹豫说出“十九岁和二十叁岁差不多大”的普通人。
    舞闷闷地低下头,抓紧了手提包的把手。那边的南光不曾察觉,兀自走到前台,寻找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包里翻了一会儿,南光来到舞的面前,手心朝下,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什么?”舞的坏心情来不及在心中蔓延。她被落在自己掌中的方形物品吓了一跳,她手一抖,那东西便掉到地上。
    “电击器。”南光语气寻常,好像自己说的、拿出的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玩意儿,她从地上捡起小型电击器,向舞展示用法,露在两只袖子外的小臂随着动作绷紧,仔细看还有几处细小的伤痕。
    这不完全是警匪电影里才会出现的东西吗?舞惊讶得说不出话。
    南光关好电源,再次放进她手中:“如果场地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危险的事情,就对他用这个。这样我不在店里,你也可以放心地过来。”
    “你从哪搞来的?”舞抓紧电击器,头痛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不是、你这么不信任他吗……”那个男孩虽然已经和她差不多高,但都没小学毕业吧……舞想道。
    “倒不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你放心收下吧,我还有很多。”南光笑了一下,“而且我信任他和你提防他有冲突吗?信任能保证别人不做坏事的话,我愿意信任每一个人。”
    舞想跟着南光笑却笑不出来,她抿着嘴唇,端详电击器片刻,还是塞进了自己的包中。
    “……谢谢。”她说。
    舞觉得南光可真是个奇怪的人,她之前以为南只对猫狗这样——既能温柔地抱在怀里安慰,也能果断地决定摘除它们身体的一部分,聊到口炎严重就需要全口拔牙时也若无其事——现在发现她对人也是如此。
    “真是羡慕那些猫啊,”高畑舞摇摇头,用玩笑的语气说,“要是我也能像猫一样被南拯救就好了。”
    如果是南光来过她的人生,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南的人生应该只有正确吧?舞自嘲地想着,拎起手提包,准备离开。
    她起身的时候,沙发咯吱作响,一同响起的还有人声。舞不确定自己耳朵捕捉到的词句,疑惑地转身向南光看去。
    对方站在前台前,面上没有一丝玩笑。
    “可以哦。”南光说,“我可以拯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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