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上午,一辆银灰色的七座面包车独自行驶在市郊,笔直的道路两旁青绿绵延,草坪上稀疏地植着几棵树木。远处的工厂是灰败的白色色块,再远一些,隐约能看到高架桥上车辆飞速驶过。
面包车上,只有驾驶位和副驾驶位的玻璃敞开,开车的是个瘦溜溜的光头,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年纪不小、开始秃顶的中年男子。
后排座位挤着叁个人,两个敦实的男人把唯一的女性挤在中间。她身材高挑,和守着她的男人差不多高,穿着一条显眼的红裙子,裙摆正好搭在膝盖上方一点点。
女人的长发有些凌乱,嘴巴被胶带封死,两只手腕也被塑料扎带捆在一起,放于大腿上。
坐在她右侧的寸头男手里拿着她的钱包,将其中那沓纸币递给副驾驶上的中年男人后,兀自继续翻看着。卫生湿巾、纸巾、银行卡和其他证件……
看到学生证上的校名和姓名,男人发出感叹,摇了摇头对旁边的女人说:“谁让你不好好读书出来赚快钱呢?拿了好处就得承担风险,遇上我们算你倒霉。”
而被他教训的女人平静地坐在那里,心不在焉,透过茶色玻璃窗观察他们经过的地方。
她不是这帮人绑架的第一个风俗女,在歌舞伎町,在二十四区外的周边城市,他们流窜作案,绑架落单的应召女郎,将其带到罕见人烟的地方,劫掠她们卖淫赚来的纸钞、和被人享用过的身体。
遇到没有眼色,反抗过于激烈的,他们也不是没有下过死手。但大部分应召女都知道自己的工作见不得光,即使事后报警也得不到公正的对待,反而会因违反《卖春防止法》被警察教育一番。
这大大方便了这个团伙的行动,仅近一个月来,他们就犯案十数次,几乎每叁天就会做上一票,赃款拿去弹子店赌光,然后再寻找下一个猎物。
可若是遇到眼前这个一般冷静的,也让人不快。他们所期待的,除了金钱,就是女人们惊恐万分、涕泗横流的可怜模样。
寸头男将手放在女人的膝盖上,手指慢吞吞地撩动红裙子,往更私密处去。
看到女人的大腿抖了抖,寸头男猥琐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他的指尖突然碰触到一个不同于皮肤质感的东西,他尚来不及检查,女人的双腿动了起来。
迅速且力道凶猛,女人的鞋底极快地踹到寸头男的身上,将他踢到车门上,车辆摇晃了一下,她又补上几脚,一脚在腹部,一脚在咽喉处。
男人翻出白眼,舌头外吐,想要呕吐。
本坐在女人左侧的长发男人受到相反的力道挤压,很快地反应过来,从口袋中掏出随身携带的折迭刀,向女人的方向刺来。
双手虽被绑缚着,女人的动作仍十分灵活,她一把抓住长发男人的手腕,与他预期不符的巨力硬生生改变他出刀的方向,带着他整个人往前扑,刀子准确地扎进回头查看情况的秃头男的眼球。
“啊——!”男人发出嘶哑的尖叫,他手心捧着刀柄,想要拔出又不敢动作,鲜血从他的眼眶流淌下来。
趁长发男人愣神的功夫,女人拉扯着他扑倒在自己面前,两只手肘并拢重重磕中他的背部。
长发男人发出干呕声,身体不由自主地跪到女人脚边,趴伏着一阵猛咳。
女人踩在他的身上,艰难地撕开自己嘴巴上的胶带,舌头一动,两排牙齿间显出一块刀片,她将手腕凑在口边,反复小幅挪动双手,在刀片上来回摩擦扎带。
最先被她袭击的寸头男清醒过来,向她扑过来,女人朝他吐出自己口中的刀片,男人下意识地躲闪。借着这点时间,女人用力挣断扎带,抓住抬起头的寸头男的耳朵,给了他一记头槌。
男人晕晕乎乎,跌坐在座位上。
女人吐掉嘴巴里凌乱的发,从自己右大腿内侧抽出一把匕首,一刀捅进寸头男的后心口。
有着骨骼保护,这动作并不顺畅。
她用了点力气拔出,又拎起跪在地上装死的长发男人,将带血的刀子捅进他的肋下,费力地横向划了一刀、翻搅。
大量的血液涌出,还伴随着一些说不清成分的肉块。女人嫌恶地丢掉反射性抽搐的男人,看向唯一身体完好的司机。
自她开始动作,司机的动作就乱了套,一会儿想要帮后座的兄弟制服女人,一会儿想要帮副驾驶的秃头男人止血,混乱之下,车辆开脱离控制离开道路、滑向右侧的大片草坪。
在车辆方向的尽头,是一株茁壮的松树。
慌张地打着方向盘,光头男一边从后视镜观察女人的动作,一边尝试停下车子。可就在他分神的时候,女人的双手靠近了他的脖子。
女人拆下连衣裙上的红色装饰绳,绷紧了勒在男人颈项间,男人艰难地发出声音,双手脱离方向盘,试图挣开束缚自己的力量。
他的脑袋很快整个发红发烫,额角暴起青筋,眼球外凸,不久之后,车辆如预期般砰的一声撞向松树。
体量较大的面包车受伤并不严重,然而车上的人还是集体向前晃动了一下。
短暂的自由后,红绳更用力地缠紧了光头男的脖子,而他面容恐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倒是副驾驶位上的男人发出了更胜刚才的惨叫——原来是晃动之下,没有绑安全带的他撞向前方,小刀顿时插进了更深处,痛苦再次撕裂了他的大脑。
手上的男人逐渐失去了生气,身体也软下来,最后一次猛然收紧绳子后,女人放开了手,光头男的身子委顿在原处,喝醉了一般绵软。
甩动因为方才的摇晃而凌乱的长发,女人左手提起副驾驶想要逃跑的男人的头,他本就稀疏的发顶在此时显得更加可怜。
顾不上插在眼睛里的刀子,也顾不上面子,男人努力看向女人的眼睛几乎成了滑稽的对眼,他双手搓动,哀求女人放过自己,聒噪不已。
没有耐心听他的废话,女人利落地拔下扎在他眼球中的刀子,血喷溅在她右手上。和着这淅沥的血,她极快地滑动刀子,破开男人的喉咙。
鲜血像雾,喷洒在前挡风玻璃上,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丢掉刀子,女人在男人的衣服上擦了擦温热的右手。
她坐回原处,四条尸体分散在她的周围,她却若无其事,捡起寸头男人随意丢在地上的卫生湿巾,拆开包装来,一点一点地擦起了四肢上的血迹。
虽然听着已十分粗暴,可女人已算非常小心,因此用完湿巾和纸巾后,她的身上也算是干净许多。
拎着自己的手提包,女人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她随手给自己绑了个利落的马尾,开始在四具尸体上翻找战利品。除了秃头男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有大把钞票外,其他叁个人身上都只有零散的纸钞和钢镚。
血从车门缝隙处滴落,女人及时挪开自己的鞋子,避免留下不必要的足迹。维持着这样艰难的姿势,她在每个男人脸上都用小刀划了几道,皮肉绽开,翻出红红红白白的组织。
打开加油口,瞄到自己胸口深色的血迹,点燃了打火机的女人又合上,去到驾驶座上扒下男人的外套。
黑色的外套沾了血也不明显,只有靠近了才嗅得到几分血腥味。
她给自己套上,然后重新打开打火机,扔到车内。
衣物和针织的坐垫燃烧,散发出臭味和黑灰色的烟。女人背对着车子,走向自己来时的道路。她走上车道,身后突然爆发一声巨响,带着热气的风吹来,女人拉上了衣服的拉链,遮掩住自己裙子上的血渍。
两手插在口袋里,她像没做过这些一般,头也不回,闷头走路。
走了数十分钟后,南光总算坐上了回家的地铁。临近中午,列车上的人虽没有早晚高峰多,却也不少。
可能是看她表情冷漠,穿得也古怪,大家都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南光也乐得无人靠近,站在人群外侧靠车门处。
突然地,她听到一声小小的倒吸气音,便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被她注视的女人一身职业装,原本皱着眉抿着嘴唇,察觉到她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致以歉意,然后向车厢更深处挤去。
紧跟着她,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也跟她一起动作,女人不时回头,露出困扰的表情。
奈何无论她去到哪里,不久后男人就会靠近她。躲无可躲,女人来到车厢门口,似是打算提前下车。男人紧紧贴在她身后,保持着不必要的近距离,提着公文包的手就在女人臀部下方。
“那个,”南光开口,两个人都朝她投以视线,南光伸出手,把比自己还要矮一些的男人拎到自己眼前。
“你刚才摸我了吧?”她说。
“哈?”中年男人仰视着她,发出不耐烦的声音,“你不要胡说了,我只是站在这里什么也没做。”
方才被骚扰的女士向南光投来惊讶又担忧的视线,南光没有看她,只盯着眼前的男人:“是吗?可是你的手一直在动来动去吧?”
“不要开玩笑了!”男人态度激动,眼镜滑到鼻尖,“就算是要摸我也不会摸你这样的啊?!”
南光追问:“这话就是你确实摸了的意思吧?”
男人想要挣脱南光的束缚,却怎么也挣不开,只好警告她不要污蔑自己,不然一定会叫警察来处理。
正巧广播播报着前方到站,南光欣然应好:“那就这站一起下去,让警察看看该怎么办。”
男人自然不肯,只说自己工作繁忙,没工夫陪她发疯。
到了站点,本就要下站的人一一挤出去,男人却站在原地不肯动弹:“你再这样我就要叫乘警了!”他威胁着,开始有其他乘客小声抱怨。
南光和他僵持着,直到车厢门眼见得就要发出警示音,她一用力,把男人提到门口,男人死死扒着两侧扶手负隅顽抗,被南光一脚踹下了车门。
车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关闭,摔倒的男人隔着玻璃控诉南光的粗鲁,车辆慢慢启动,车厢上的所有人不只一起跟着惯性倾斜,还默契地谁也没出声,生怕这个可怕的女人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过了一会儿后,大家又一起低声交谈起来,分明谁也不认识谁,却聊得有来有回。
之前被男人骚扰的女人顶着压力走到南光身边,小声地说了声谢谢,车厢晃动,没抓扶手的她差点摔倒,被南光抓着胳膊稳住。
南光没有说什么,只是和女人换了个位置,让女人站在自己原先的扶手旁,和她拉开一点距离,自己去抓高处的栏杆。
过了几站,女人下车了,站在露台上回望了南光一眼。
又过了几个站点,南光在换乘站下车,上了另一辆车。
几十分钟后,当南光回到宠物店,先看到的就是坐在待客沙发上的高畑舞。
南光的父亲拿着猫玩具站在一旁,出声打散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小光,你朋友从早上等到现在,你怎么都不接电话。”
南光“啊”了一声,掏出手机:“忘充电了。”
又是一阵无言,这次是南光先开口,她问舞:“是来看叁花的还是?”看到舞脸上复杂的表情,她又了然地说,“我们进去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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