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趣的是,钟阑从京城出发的时候,赵申利那名被李运柏审问的任务者,已经叛变了的那位告诉钟阑,当年火药村有人将火药藏在那座废庙里。而看样子,这些任务者并不知道。
大概是他们的首领想要借火药之力,在杀了钟阑之后再将队友全都除光。
他听到远处榜首焦急呼唤的声音,心里的猜测便都证实了。只有榜首一人知道下面埋着火药,他现在为了防止自己的心思暴露,又为了避免火药引燃,注意力都被牵制住了。
钟阑趁乱利落地混入人群,然后紧接那个大的笼子,假意承担搬运的工作。
他弯下腰,脸藏在阴影里。
忽地,头顶传来声音。
搬运不是你的负责的吧?
钟阑眼中闪过一道短暂的精光,没有抬头,十分冷静地说:老大让力气大的几个去救火,我来代替搬运。你也要去救火的。怎么?刚才走神了没听见?
是吗?那人挠挠头,想到榜首如今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大概是我走神了吧。那你快点。
好。
等人走了,钟阑看向笼子里的两个孩子,利索地撬开门锁,然后伸手进去将人晃醒:快醒醒!
两个孩子懵懂地睁开眼睛,表情立即变得十分惊恐。
听着,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们现在往树林里跑,千万别回头。看到那边最高的松树吗?往那边跑。钟阑用小刀挑开他们手脚的麻绳。
两个孩子大概四五岁,半懂却又不懂。这几天他们在绑匪手下受尽惊吓,听到钟阑可靠而温柔的声音,立刻像是找到了依靠,下意识地听话。
走,快走。如果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叔叔,就跟着他走,他会把你们送到京城的。
那些任务者又粗鲁又不给他们吃饭,而钟阑语气里的诚恳无比可靠,小孩子没有太多想法,凭着本能相信钟阑,立刻摇摇晃晃、手脚并用地往树林里跑。
那边的,你在干什么?小东西还在吗?
忽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钟阑的身形遮在空荡荡的笼子前,背对着出声的人,慢慢站了起来。
火势基本控制住了。榜首松了一口气,旋即他意识到刚才那场慌乱,似乎来的太及时了些。
他吩咐其他人继续灭火,自己从树林后面绕了过去。不出他所料,灌木有新鲜的折断痕迹,有人从这里慌乱地逃跑。
他慢慢蹲了下来,观察痕迹。
灌木折断的痕迹很不规则,上面勾着布片,还有血迹,看来逃跑的人十分虚弱而且力气很小。
看来小东西被放走了,而混乱的始作俑者还留在人群里拖延时间。
榜首转头看向废庙,舔了舔嘴角。
既然钟阑给他机会,他自然要把握。
拨开灌木,他找到自己事先埋好的引线。
这根十几米长的引线,一头藏在树林远处,另一头则深入土下,直通地窖。
他拿出火石,拨弄了几下,灵动的火化落到引线上,点燃了倒计时。
小孩前进的速度很慢。他们手脚短,树林里又都是杂乱丛生的灌木和杂草。
不过,他们不愧是周家的孩子,心性和智力与周奕一脉相承,在惊慌中表现出明显优于普通幼儿的冷静。
年长的孩子抓着弟弟的衣服,为他打气:就在前面了,快走!
忽然,树枝一阵摇晃。
两个孩子惊恐地抱在一起,抬头望天。
小家伙,你们往哪边跑呀?
两个孩子的脸色苍白。这些天,他们听到了好多回榜首的声音。
年长的孩子一咬牙:坏人,追上来了。我们快走!
两只手和拎小鸡似的,一边一个,提着两个孩子,邪笑着打量他们惊慌的神色:逃跑,那就不是乖孩子了。
两个孩子眼里露出惊恐的表情,眼泪打转。
忽然,一阵破空的声音
榜首眼神一转,及时躲过,不过为了不受伤左手一放,年幼的那个便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榜首一咬牙,正要蹲下将他拎起来,忽然,又是一支箭,从他手心穿过!
榜首吃痛,被贯穿的左手血流如注,不停打战。
该死,是闻姚?
远处,一队骑马的身影缓缓逼近。为首的一袭暗红鎏金,手持弓箭,另一手正又向箭筒探去。
榜首脸色苍白。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是榜首,是因为前一批高手都和李微松同批进来,要不折了,要不已经成了和尚。山中无老虎,他才能当霸王。
闻姚和全盛的钟阑能打平手,自然也能和钟阑一样将他砍瓜切菜地处理掉。
他的眼光顿时落到那两个孩子身上。
闻姚的声音没有波澜,仿佛在审判他。
你若是想动他们,那就是在帮自己选更惨的死法了。
马队将榜首包围。
盛云率人将两个孩子都抱上马,尽力安抚被吓得哆哆嗦嗦的孩子。
榜首胸口起伏,眼神几乎翻成白眼,指甲快要陷进肉里。
闻姚冷然:他嘱咐我们,需要活捉。你倒不用这般紧张。
活捉?榜首咧开嘴,恐怕,你不会想要活捉我的。
不好的预感顿时弥漫在树林间。
榜首自知闻姚不可能放过自己,索性破罐子破摔:你说,现在还在废庙里的钟阑,会被炸成几片呢?
盛云立刻挥刀上前,愤怒道:你!
导火线快要燃尽了吧。榜首知道自己没有活路,开始桀桀狂笑。
忽地一阵狂风吹过。风从废庙的方向吹来,带着远处的气味。
这股气味,带着浓烈的硝烟,烧焦的恶臭伴随而来。
轰
整片树林的地面暴动!震耳欲聋的响声伴随着热意的气浪,从远处袭来,到他们这边仍然能灼烫肌肤,爆炸中心的温度似乎滚烫得令人不敢去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姝不是妹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ooookeya、是姝不是妹10瓶;醉墨Sana 5瓶;是小菲呀1瓶~
第88章 前夕
盛云一脸不忍:您不是说,陛下如今无人能敌?他一定会没事的。
再怎样都不过凡胎□□,不是吗?榜首自知闻姚的愤怒,干脆在一旁阴恻恻地戳他心窝子。
盛云立刻怒了,下马就要拎起他的领子。榜首也和不想活似的,得逞地笑了起来。
闻姚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立于马上,表情看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直到盛云的拳头要撞上榜首的鼻子,他才淡淡一句:你太小看他了。
榜首挨了一拳,鼻血直流:他难道还能活下来?
他或许会死,但绝不是死在你这种小虾米手里。他说需要活捉你,那我们就不会妄自揣测其他事情。闻姚调转马头,盛云,将人捆了押回去。
盛云张大嘴,似乎觉得闻姚说的有道理,但心里却惴惴不安。转头,他狠狠盯着榜首,挥手便和一大群士兵一起将榜首绑回去。
入夜,沂流山脚下的营地里寒风测测。
将领来找盛云:盛大人,我们如今在山脚下等什么?
等陛下。
将领咽了口唾沫:陛下,真的没事吗?
盛云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闻姚的帐篷。他们回来止之后没多久,帐篷就空了,谁也不知道闻姚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闻姚比谁都对钟阑有信心,也比谁都担心,万一真的出了什么该怎么办。
废庙周围,一片焦土。肢体和残破的土墙混杂在一起,看上去荒芜且悲凉。
闻姚穿梭在废墟里。他的目光平静,似乎对钟阑很有信心,但每当他的视线触及毫无生机的肢体时却又会一怔,然后会动作又轻又谨慎地翻动土块,去看尸体的脸。
原先的废庙被炸成了一堆土。里面摆着的大大小小的佛像好似嵌在土里,可怜兮兮。几具大的塑像也缺胳膊断腿,面容威严地和废土为伴。
忽地,土堆动了一下。
闻姚的脚步一顿,然后立刻上前,搬开横在土堆上的那半截粗壮的梁木。
然而,再也没有动静了。
他不会有事的。
他的灵魂完整后,不管是力量还是头脑都达到巅峰状态,又怎么会被一群小喽啰伤害呢?
闻姚的指尖几乎要掐进肉里。
忽地,他背后有轻微的动静。
他猛然回头,忽地发现土堆角落有一尊塑像。
塑像轻轻动了下。它的身子像个圆柱,在地上微微滚了个角度,但立即不动了。
这是尊天王像,怒目圆瞪,青面獠牙。
闻姚:
塑像里发出了嗡嗡的声响,声音空洞沙哑。这声响配上狰狞的塑像,活生生像是佛祖被气活了,但它又因为这圆柱的身子起不来。
换了其他人,现在大概已经吓尿了。
闻姚走过去,发现塑像后半部分朝下,靠在土堆上。他用力替塑像换了个方向,果真在塑像中间发现了个可以躲人的凹槽。
一只瘦削修长的手第一时间伸了出来,扣住闻姚的肩膀,然后站了起来。
青年身上都是灰,但因为他躲入塑像十分及时,竟然没有在爆炸中受伤。他的脸上都是灰,眼神却很清明,清得过于锐利。
闻姚那一刹那的狂喜让他下意识地抱住他。
然而,回应他的不是青年温柔且包容的笑。钟阑像是没意识到他拥抱的欲望,将他当做根杆子,干脆利落地撑着他起身,拍拍身上的灰。
你来的太慢了。
闻姚眼中瞬间闪过的欣喜被强硬地压抑了下去:抱歉。
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在山下营地。
干得不错。
钟阑完成了一连串发问,像是对手下的工作很满意,但又在情理之中,没有多少意外。他活动了下手脚和脖子,轻松地跨过土堆。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任务者大部队的计划,也知道榜首的私心。既然选择利用火药造成灾难,自然做好了逃生的准备,而任务者计划中用来躲人的塑像正是完美的避难所。
回营地的路上,钟阑都走在闻姚前面。他的身手敏捷,逃生的速度也很快,毫发无损,似乎心里有很明确的目标,不浪费一点点时间,直奔目标而去。
而目标以外的任何人或者物,都进不了他的法眼。
闻姚望着他的后脑勺,眼睛眯成一条直线,胸口好像憋了一股子浊气。他重重吐出,闭上眼宽慰自己。
回到京城,钟阑将那两周氏孩童交给了燕国老臣,并给他们批了假,给他们充足的时间和空间来处置这两个孩子。
只是有一点需要注意。
升云殿下跪着两排战战兢兢的臣子,他们都是些陌生的面孔。
一叠奏折狠狠摔到地上,砸出响亮且刺耳的声音。
气氛压抑得让下面的人瑟瑟发抖,没有人胆敢抬头,首座上那一片压抑的阴影似乎有重量,和目光一起,让他们的脊背都近乎折弯了。
朕不会违背诺言,但也不可能被你们所左右。
底下鸦雀无声。
钟阑淡淡:没有下一次。
底下,燕国收编来的旧臣五体投地:是。
走吧,朕今日心情不佳。
底下的人仿佛得到了赦免,几乎四肢并用地离开了这可怕的地方。
待人都离去,暗处走出一道暗红的身影,安静地立于他身侧。
钟阑淡淡瞥了下他,没有说话。
灵魂完整,但记忆并没有消失。他能清楚地记得自己曾对这个男人有过怎样的情愫,两人又有如何亲密的关系,然而如今的他很难摒弃自己的理智。
当钟阑收回他那淡淡的一瞥,闻姚的嘴角微微压下。
果然,钟阑回来之后就没有提过那支菩提木簪子。
绝对理性的人,不会允许自己重回非理性的模样。
李全。钟阑并没有看向闻姚,而是高声呼唤屋外的李全。
李全大踏步跨过门槛:陛下请吩咐。
以后朕处理正事时,任何人来旁听,向朕汇报。
李全微愣,目光落到闻姚的脸上。
陛下向来与闻姚不分你我。这句话中的任何人,指的又是谁?
闻姚却像是猜测到了,垂下眼。
钟阑皱眉:李全?
李全一个激灵:奴才遵命。
钟阑起身,走过闻姚身边时淡淡:这些燕国旧臣,还是得找个方法处理掉。用两个幼儿来威胁朕,这种滑稽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他身上那快要满溢出来的慈悲,也不见了。
殿内的气氛十分微妙。李全常年在宫内侍候,自然是会看眼色的。钟阑对闻姚态度的变化,虽然让他摸不清头脑,但能把握住趋势。
陛下,五日之后为封后大典,有些安排还需您亲自过目。
李全眼神不停地在钟阑和闻姚脸上跳跃。他这一问实在漂亮,任谁都看出,从沂流山回来之后陛下的性子变了许多。他之前与闻姚那样如胶似漆,大家自然将闻姚的身份往高了看;如今,谁又知道闻姚到底算什么呢?
果真,钟阑的脚步停下了。
他自然知道,这皇后是他自己定的,让皇后掌握大权也是他自己说的。
然而,绝对理性的上位者,不可能容忍任何变数。
特别是由爱情这种不靠谱的玩意儿束缚的毒蛇,谁又敢放在身边呢。
钟阑转头,正好对上闻姚那双狭长的眼睛。他微微抬起眼皮,冷笑了声。
封后大典,继续。
李全松了一口气。
高台上,钟阑用审视的目光从头到脚扫视过闻姚,优雅地收回视线,与他擦肩而过。
忽地,一名士兵前来汇报:启禀陛下,那人招了,只是他的言语奇特,臣等难以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