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生间呢。
宫斗剧执着于下毒打胎、古装剧执着于冒名顶替,青春剧里最大的反派是抢主角的男二或者女二,沈言笑没那能力,于是给自己选了个最讨人嫌的人设——当起了和老师打小报告的内鬼。
齐尧给许念念写过情书,送过一些讨好女生的小玩意,本来沈言笑要帮许念念扔掉,结果赶上违禁品检查,她情急之下塞进了装卫生巾的小包里,后来忘了处理带回了家。
这些是物证。
她又简短的概括了许念念“谈恋爱”的事情,引导性的把她下滑的成绩和这件事结合到了一起,写了一封陈情书,这算是“人证”。
而后丁心就收到了这份综合大礼包。
大家不再是学生的时候,恐怕都会奇怪当初对老师的畏惧,那时候怕老师是真的,没做错事都想绕着走,而这份怕毫无逻辑也是真的。
大家怎么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担心被请家长呢,或者换句话说,大家怎么就认为老师会在乎自己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么把自己当盘菜呢。
除了真的说不过去的情况,任何被找的根本原因,都是因为学习啊。
显然沈言笑还没看透这一点,而且自作聪明的认为老师瞎,两只眼是用来瞪人的,看不出齐尧的心思和许念念的态度。
怒火烧掉了她的脑子,她认为自己添油加醋捏出来的事实非常有理有据,老师的口头禅是什么?老师不是天天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吗。
许念念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丁心看完了手里长篇小报告,回忆了一下自己久远的学生时代,而后她有点惆怅的又喝了两口茶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
那时候他们班好像也有打小报告的,那人是谁,后来抓出来没?实在是不记得了。
倒是还记得她们班班长长什么样,他们班班长是个女孩,黑黑瘦瘦的,短发,小姑娘比较倒霉,摊上一个拿班长当他第三只眼的班主任,班主任想当然,要求班里出了什么事班长都要第一时间汇报,一点也没考虑人家在班里的处境。
班长这职位听着给父母长脸,实则很容易里外不是人,学生不希望班里有这么个移动摄像头,处处提防忌惮,班主任又觉得你是老师的小助手,大事小事都该上报。
在本来就没法生存的严峻环境下,他们班又出了个打小报告的,班主任的信息获取途径多了一条,知道“内情”后不找当事人,先找班长。
班主任:“有这么个事......这事是真的吗?”
班长:“是......真的。”
班主任:“那你咋不和我说呢。”
当年丁心就坐在班长后桌,经常听见她口吐芬芳,无一例外全是骂班主任的。
丁心掂量着这分量不轻的信封,一时间内心有点复杂。
她在徐高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以为聪明孩子不屑玩这套,结果结论下早了,还真让她撞见一个。
别的老师喜不喜欢这样的学生她不知道,但对她来说,这种团队里的内鬼并不讨喜。良好的同学关系才能造就良好的班级氛围,倘若同一班的人都不能同心,你猜忌我我猜忌你,那这班也就散了。
当老师的任务是教书育人,教书所有老师都会,可这育人呢。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道德品质是放在第一位的,若丁心带的一群七八岁的小孩,这事还有情可原,可她带的可是毕业班,十七八的大孩子还搞这种见不得人小手段。
告状放一边,重点是造谣。
丁心觉得自己这个班主任当得很失败。
而且如今这打小报告的神秘人士还升级了,不仅同学猜不出是谁,当老师的也没有知情权了。
唉,这是要把她当枪使。
丁心把水杯续满,把信封往柜子里一锁,叹了一口好长的气,上楼查监控去了——真是的,当学生的时候就逮不到人,都当老师还逮不到,没这么欺负人的。
沈言笑从办公室回来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虽然丁心还没找许念念麻烦,虽然就算找了也不一定会有什么过重的惩罚,但沈言笑依旧很满足,她心里有一种没道理的逻辑,好像把这件事做了,就对自己有了一份交代一样。
丁心查了走廊和教室的监控,基本已经搞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这年龄的孩子脸上都不藏事,喜怒哀乐摆脸上,大字报似的,心里想着什么,又想着谁,成年人一眼就能看个七七八八。
这年头哪个班主任是吃素的。
丁心谁也没找,她琢磨了一下,这事既然背着人发生,那就背着人解决,沈言笑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搞点小动作也算不上罪大恶极,女生又要面子,她下手不能太重,点到为止,给个警醒就行了。
无论如何,高三关键时刻,还得顾及着学生的情绪。
于是她筹谋了一节课,打着一对一辅导的旗号,结合这几次考试成绩给全班重新排了座位,第二天一早,大家在大屏幕上看见了全新的座位表。
宁致率先炸了:“这坐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换位置。”
她还在靠窗的那行,只是往前移了两排,地理位置还算不错,但同桌从郑可心换成了旁人,这种安排不言而喻,所谓一对一帮扶就是一强带一弱,共同成长共同进步。
宁致不介意帮助同学,但这跟换掉她同桌是两码事,她和郑可心同桌两年,所有习惯都磨合过了,如今事事默契,已经同体连心,分不开了!
宁致气不打一处来,暴脾气上头想冲去找丁心理论,然而拿胯骨想都知道自己没理,她和郑可心都属于一强带一弱里的强,这时候耍小脾气就是自私自利,丁心铁定会拿“团结友爱互帮互助”这八字真言堵她。
宁致猴精猴精的,讨不到好处的事情她不做。
郑可心全程没说话,仰着头在表上找自己的名字,一旁的宁致一把勾住她的脖子,特别委屈:“我不想换座位,她们数钱都没你快,还话多。”
前排收拾东西的安冀听到这话,回头笑她:“你呀,别人不嫌你吵就谢天谢地了,你还嫌别人吵。”
“你胳膊肘向外拐!”宁致吼她,而后像是要证明自己和郑可心的亲密关系似的,一下挎住了郑可心的胳膊,很有底气的问,“可心你说,你是不是也不想换座位。”
郑可心知道她这是心里不爽,闹小孩子脾气了,顺着她的话答:“当然不想换啊......”
说到这,她熬了几天夜,看东西有点模糊的眼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被调到了中排,写在自己旁边的名字是......
——许念念。
嗯?
郑可心猛地反应过来,好多次她趁着中午自习给许念念讲题,丁心都是看在眼里的,好一个重视细节的班主任!
郑可心憋着开心话音原地急转弯:“但是——老师这么安排也有老师的道理,换就换吧!”
而后她就高高兴兴的跑了。
宁致愣了片刻,从那句“换就换吧”的愉快语气中感受到了□□裸的抛弃,而后一看发现郑可心的新同桌是许念念,有新人忘旧人了,愤愤不平的骂:“没良心!”
同样不明白这次变动缘由的还有沈言笑,她看着大屏幕上和许念念排在对角线的座位,有那么一瞬间智商上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而后又觉得不可能。
老师这么大张旗鼓的换座位就是为了分开她和许念念,这怎么可能呢,老师为什么要分开她们。
她烈烈燃烧的报复欲过去了,理智正在慢慢恢复,然而却没法说服自己去思考老师的“言外之意”,她忽略掉自己造谣的部分,不敢想打小报告的道德问题,自我催眠把自己划到了老师的阵营,用老师就是真理的小学生信仰给自己鼓劲。
可若老师压根没把她当“自己人”呢,她不敢想,也不能想。
丁心拍了下桌子:“磨蹭什么赶紧收拾。”
沈言笑下意识看过去,一下子对上了丁心的目光,整个人缩了一下,而后飞快收拾了东西,也没和许念念说话,仓皇的去了新位置。
排座位时丁心特意拆散了平时闹腾厉害的几个小联盟,大家到了新的环境本能的老实了两天,而后也没能迅速熟络起来,因为月考刚过模考又来了。
自从黑板旁挂上了二百天倒计时的牌子,时间仿佛被人按了倍速键,上一次看过去数字还是一百九,而后从不知道从今天的第几套卷子里抬起头,一百九就变成了一百六。
之前让全班兴奋的体育课果真成了最后一节体育课,老师拖堂能力越来越高,课间时间越来越短,到了十二月底晚自习都被征用了,晚饭时间一缩再缩,于是好多人选择买面包当晚饭了。
几个班较劲似的一次又一次提早到校时间,好像哪班人先到齐就能赢了高考似的。早读时间延长,午休时间留作业,所有课代表们都没了晚饭时间,因为晚饭前段时间大家要去办公室数卷子,后段时间大家要回教室发卷子。
第一节自习课铃声一响,考试就开始了。
考试逐渐从一学期两次变成了月考,而后周考,现如今是日考,日考不出排名不用上交,考完试课代表去办公室领答案,不出成绩的考试全凭自觉。
有人越来越自信,也有的人慢慢适应了打击,接受了自己烂泥扶不上墙的现实,做卷子不为了提高能力,纯粹集邮。
大多数的人介于这两者之间,不甘落于人后拼命往上爬,然而努力大把大把的扔出去回报却总显示快件正派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签收,也不知道盒子里是惊喜还是死耗子。
在学校的时间以晚饭为分界线划分成了两部分,白天练兵晚上打仗,数学课代表只有许念念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郑可心自发把自己算成了编外人员,每次一发卷子就猛拍桌子跟她一起喊:“一共两套卷子,还有谁缺——”
三节自习课,第一节考理综,第二节考数学,第三节情况特殊,一三五给英语,二四给语文,为了展示公平早读时间就换过来,一三五给语文,二四给英语。
有天郑可心和许念念去办公室数卷子,听到英语老师一句让人惊悚的抱怨:“真是的,这上学日子怎么是个奇数。”
大家在学校打一晚上仗基本是没有做作业的时间的,至于作业,九点多就放学了,十点是高三生的睡觉时间吗,你回家不写作业想干嘛,想上天?
短短一个月,所有人又都被累的掉了几十团头发,好几个女生突然暴瘦,脸上婴儿肥褪去,脸颊都凹陷了。
除了周末,许念念也没了做饭的精力,屯在冰箱里的菜经常吃一半坏一半,有时候好不容易有时间做点好吃的,一开冰箱又发现什么都没有,两个人为了省时间也不再折腾,煮两碗速冻馄饨了事。
去医院那天郑可心把家里的事情告诉了许念念,心里紧绷的弦莫名松了很多,再次做出努力想着常回家看看,结果一口气忙到十二月末。
温余和乔源成了同桌,但是告白被拒后开始去二楼吃饭,后来自己想通慢慢放下了,课间和许念念在办公室碰到,依旧像以前一样不痛不痒的进行一段日常对话。
许念念做她的课代表,温余做他的好班长,好学生学不会胡搅蛮缠,之前的事情过去了也就翻篇了。
而沈言笑坐的远了,换环境等于换朋友,顺理成章的不再和许念念一起吃饭,高三生的休息时间也就在食堂那么短短一段,心没连着,两年的友情说散就散了。
写匿名信这件事,沈言笑也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自己的幼稚可笑,只是做过的事情泼出去的水,她买不着后悔药,只好用做不完的题填满了自己的时间,把曾经的自己葬进了导数大题里。
只是偶尔的,她会回头看一眼齐尧的座位,齐尧不知道什么时候请假了,到现在都没来,每个人都在忙活自己的烂摊子,也没人注意,少数注意到的也没放在心上,反正人家公子哥原本就生在罗马。
时间推着所有人往前走,大家眼观一路耳听一方,没有工夫顾及别人的事情,很快,所有人搬着东西,走进了期末考试的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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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真的说不过去的情况,任何被找的根本原因,都是因为学习啊。
我喜欢丁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