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冀又比大多女生的心思更敏感细腻些,被她猜出谜底,倒也是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门口那三尊石像,乔源听到许念念三个字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去捂温余的耳朵,而后才反应过来,听起来这么像玩笑的一句话,自己居然信了。
显然宁致比他的承受能力要强,愣了两秒后果断推开门加入姐妹们的茶话会,她张嘴太快太急,加上脸上震惊的表情还没散,看起来倒像是醋了发火似的。
她重复了一遍安冀的话:“是许念念?啊?许念念?”
“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宁致进门速度太快,仿佛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安冀被这个不速之客吓了一跳,但看清来人之后很快平静下来——宁致是自己人,她们仨穿同一条裙子,这是如果是真的,她早晚会知道。
“吃醋啦——”安冀故意逗她,“啦”出了上扬的长音。
“那可不。”宁致急哄哄的越过一整个教室的桌椅凑过来,“真的假的?真的假的?真的假的?”
还趴在门口外墙上的温余写了满眼的震惊,再也听不下去,抱着卷子大踏步往楼道走去,乔源连忙去追。
走前他“哗啦”一声拍了下门,手脚并用的比划了两下,留给宁致一个大意为“我去救场”的眼神。
郑可心这才看见门口还有一个人,脸上居然浮现出一层浅浅的不好意思:“你俩偷听。”
“要是我俩那就好了。”宁致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可能不用问了,进而反应过来了什么,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还有小白。”
距离下课还有十多分钟,宁致内心又酸又惊,郑可心一恋爱少女不在状态,还好还有安冀,安冀保持着冷静和镇定,低声提醒教室有监控,预知后事如何,先要转移阵地。
郑可心没有反对跟着出门那一刻,宁致就知道自己的确不用问了。
那次乔源被他爸追到主席台,宁致没头没脑的猜疑过郑可心后,许念念和她讨论过这个问题。
郑可心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并不认为这是个问题。
她不是男生这点是个得天独厚的保护伞,这件事只要当事人不说,就能做到天不知地不知,不会有人怀疑她和许念念两个女生会“有什么”。
无论如何,这件事......她本能的想藏。
可许念念认为她不该瞒着朋友,她身边只有这么几个亲近的人,和家人无异,没有什么是不能知道的。
更何况,宁致看着大大咧咧不靠谱,实则做事周全牢靠,经手的事情没出过差错,虽然个性男孩气,但女孩该有的敏锐细心她一样不缺。
安冀则更不用说,察言观色这方面,恐怕翻遍徐高,也寻不到一个能和她比肩的对手。
没有什么是她们两个猜不出的。
至于乔源,乔源是一只成了精的猴,三十六变还差点火候,暂时也翻不出他爸的五指山,但火眼金睛却是练熟了的。
“我没想让人知道,但也没想瞒着你们,再说......”郑可心把宁致和安冀已经猜到的事实交代了,顿了一下,语调降下一些继续道,“再说......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安冀十指交叉摩挲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听着没说话。
“您可少来。”宁致白她一眼,炸毛了,她把郑可心这段日子种种教科书双标事迹挨个数落了一遍,刚喘口气又想起自己大冬天里当苦工的经历,空气里陈年老醋香气扑鼻,“对了!我说你一个厨房白痴怎么兴冲冲给人准备什么生日宴——重色轻友!”
“有......”她原本想说有异性没人性,话到嘴边觉得不对,临时转弯冲上歪路,喷她一句,“有了媳妇忘了娘!白眼狼羔子!”
“有你这么认闺女的吗。”安冀被她逗笑了,进而有点好奇的问,“可心下厨......味道得怎么样?”
“这个......”宁致露出一个佛曰不可说的表情,“反正重在参与,哦!跟你打篮球水平差不多。”
安冀:“去死!”
两个人打打闹闹聊了一堆有的没的,混杂着对前两天模考变态大题的愤怒和对双倍腐竹螺蛳粉真情实感的喜爱。中间宁致无数次思路打岔,想起没喷洒完的陈年老醋,聊着聊着就把炮火转向郑可心。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自己和许念念比较了一番,还是对郑可心“移情别恋”抛弃自己的事情耿耿于怀,吃醋吃的尽职尽责,逗得安冀哄她:“行了行了,她不爱你我爱你,我最爱你,行了吧。”
郑可心觉得她这两个朋友都很神奇:这么大的事情上,一个明察秋毫不动声色,另一个不仅不惊讶,还挺喜闻乐见的。剥去佯装吃醋的表象,整个内核都在叫嚣着:老子要看戏!快给老子讲八卦啊!
实在是不像刚刚听说自己的好朋友喜欢女生的反应。
不过郑可心之前也预料到了。
处理完温余那边跑来找她们的乔源愣在了三米外的树下,被安冀那句“我最爱你”吓出了慢动作,一时没缓过来,差点心梗。
他花了两秒看清说话的人是安冀,又花了两秒打量安冀脸上的表情,才颤颤巍巍的确定了这他大爷的是个玩笑!
感谢老天爷哦,这他妈要不是玩笑可真是要了人的命了。
乔源摸着心脏娇弱的扶住了一旁老柳树,嘤嘤嘤的委屈上了:“人家受到了惊吓。”
算上郑可心,三个人集体发出一声干呕。
乔源是来加入群聊的,结果刚递交进群申请,操场上突然传出吹哨的声音,下课前体委整队点人头,宁致和乔源没和老师请假,连忙推推搡搡的跑去集合了。
男生站半边女生站半边,宁致和乔源很有默契的和人换了位置,挪到了男女生交界的位置上,操着旁人听不懂的对话交换情报。
几句暗号对下来基本就讲清楚了,乔源叹口气:“所以安冀猜的是对的?”
乔源心里有数,看见宁致点头倒也没多大惊讶神色,他折腾了大半天,原本有的那点惊讶已经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愁。
这些年追郑可心的男生不少,好多人还都是跑到乔源这托的门路,郑可心来者不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拒绝了。乔源私下也想过,郑可心这种女生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暖的冷的高的帅的?他想了这么多年也没想出来。
这还真是个难题。
突然得知她喜欢许念念,除了那一瞬间乔源有点被雷劈的找不着北,冷静下来倒觉得两个人还挺登对。
郑可心话少,许念念文静,两个人吃饭看书,日子平平静静的,不会觉得寂寞也不会觉得吵闹,乔源仔细琢磨了一下,发现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真的是非常和谐。
喜好性格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许念念是女孩。
之前在桦实的时候乔源住宿,男生宿舍聊天无所顾忌,闹起来儿子爸爸的叫,疯起来更是胡说八道,满楼道的跑,追着叫人“宝贝儿”。
不过都是开玩笑的。
他们宿舍八个大老爷们无一无零,一半脑子里装着游戏一半有着能看破不能说破的暗恋女生,乔源人脉遍布三个年级,门口卖麻辣烫的大爷都知道给他的那份不放麻酱,却没遇到过喜欢男生的男生。
更没遇到过喜欢女生的女生。
林城这一方天地实在是“高个儿做小轿——伸不开胳膊腿儿”,同性恋这种事好像只存在于班里女生传看的小说漫画里,一时半会不会从书里跑出来。宿舍里倒是偶尔聊过,八个直男意见统一,都觉得男生喜欢男生不大能想象,但女生喜欢女生倒还是有可能的。
毕竟那是上厕所都要手挽手的物种。
乔源曾经也这么觉得,但嘴上说说是一回事,现实里遇到又是一回事。
郑可心喜欢女生,她爸妈怎么看?许念念爸妈又怎么看?两个人能在一起吗?即便在一起,又能在一起多久?
真愁。
宁致也拧着眉头,不过想的是另一回事。
毕竟还没毕业,喜欢谁都是会被叫家长的,虽然郑可心和许念念已经成年,但校规校纪仍旧作数。这件事她和安冀知道也就算了,乔源和郑可心认识好多年,也算是自己人,可温余和他们的交情并没有很深,尤其是在告白失败之后......等等、对了!他和郑可心可是情敌啊!
刚刚在教室门口事出紧急,一切发生的太快,拦都没机会拦,宁致也愁:“小白那边要不还是找个理由瞒过去吧,我总觉得不能让他知道。”
乔源表示她不用担心,因为担心是没用的:“他都已经听到了,而且当时那个对话、那个语气、那个氛围,演电影似的,你听着像是真心话大冒险吗?”
老师喊了解散,人群一下子四散开来,几个男生本想拉着乔源去买水,一看宁致在吹了个口哨都跑了。
“放心吧。”宁致心不在焉全然没察觉,乔源忽然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小白不会乱说的——他说了也没人信。别愁了,要愁也是可心她俩愁吧。”
宁致莫名其妙:“她俩好好的,愁什么?”
“愁以后啊!”乔源摸着宁致的头发,有点上瘾,“马上就高考,毕了业能在一起吗,以后上大学怎么办,被人知道怎么办,还有两家的爹妈,知道了不得疯了。”
乔源本能的想起自己老爸,他要是领回家一个男的,他爸能把他裱成抽象画。他玩着手里的头发,心想还好他一条路走到黑,这辈子就喜欢这么一个,是没有被挂在墙上的机会了。
乔源走了一圈神,回头才发现宁致在看他,眼睛眯着,看的乔源不敢乱动,胡作非为的手静止在半空,不知道该跑还是该若无其事的顺她的头发。
正想着,听见宁致吐槽说:“你还没生孩子呢当什么妈啊,看你这心操的。”
乔源瞬间噎住了,反应了一下才朝她喊:“爷儿生了孩子也当不了妈!不对!爷儿也生不了孩子!”
“啧,生不了。”宁致正等着他这句话呢,闻声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他一眼,扭过头说,“你不行啊。”
“我。”乔源气的要死,憋得脸都红了,“打一架吧!”
宁致甩开他的手:“神经病啊!”
过路的几个小学妹的确像看神经病似的看向了他们。
和这边吵吵闹闹的氛围不同,郑可心和安冀没有回班,还坐在车区旁的石阶上晒太阳,刚好是之前温余和许念念“说清楚”的地点。
一转眼半年过去了。
安冀看了眼手表,下课铃还没响,不过也快了,她到底是心思更细些,总归是察觉到了郑可心之前细微的神色变化。
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你刚刚想说什么?”
“嗯?”郑可心一歪头,一束阳光顺势蹭上了她的脖子,“什么?”
安冀:“你说‘我们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想说的不是这句吧。”
“我还以为你没注意。”郑可心露出相熟的朋友相处才会露出的笑容,带着浓重的心有灵犀和毫不设防的坦诚,又夹杂着一点小得意,“你果然注意到了。”
安冀静静的听她说,等着她说。
郑可心错开了她的目光,看向远处正在下班的夕阳:“我原本是想说,念念说‘我们总不能瞒你们一辈子’。”
安冀:“那你想过一辈子吗?”
郑可心点点头:“当然想过。”
对话顿在这,并没有说明白,然而安冀没有继续问。
当然想过是什么意思?
是当然想过我们不能瞒你们一辈子,还是当然想过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
所以才转换话题,避开了这个无从承诺甚至无从幻想的漫长期限。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是很喜欢说一辈子的,这个年纪的情感不容置疑、真诚滚烫,连着心口的承诺分量惊人,每个字眼落地都能隔绝现实砸出回声。而后数年回荡,经久不灭,成为少数人白头携手回望里的甜蜜,或是多数人老死不相往来的佐证。
可惜郑可心成长的比多数人要快,很早就不听童话故事了。
许念念知道郑可心没去上体育课,抓紧时间把老师交代的活干完了想着回去帮忙,回到教室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黑板报还剩下三四行内容没有写,粉笔扔在了一旁,人却不知道去哪了。
她帮忙把郑可心没抄完的知识点补全,正蹲在地上清理粉笔灰,上完体育课的学生陆陆续续的回到了教室。
第一个从后门进来的是温余,温余在后门口吹了半节课的小风,脑子里那一团乱麻还没吹开下课铃就响了,他心情不好不想和人挤,一路快步回了班,结果迎面撞上了许念念。
许念念随口问:“班长,你看到可心和安冀了吗,她们是去上体育课了吗。”
“我......我......”温余“我”的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原本动不动就红的脸雪白一片,飞快的摇头,“我不知道,我没去上课。”
他说完要走,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像是有什么话要对许念念说,但是又说不出口,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搞得许念念莫名其妙的看他,一头雾水的问:“怎么了?”
温余顺着问话鼓起勇气,结果刚要开口几个男生忽然抱着球冲进教室,看见温余勾肩搭背的闹了一番,活生生把他积攒的勇气搅散了。
为首的男生见他神情奇怪,以为是自己一身臭汗惹人嫌,蛮有眼力见的松开手退了两步,把球往杂物柜一扔,这时小半个班的人都回了教室,安冀和郑可心也走到了后门口。
二人说着话,郑可心抬头看见高考倒计时的标牌,喃喃的说:“至少......还有四十七天。”
话音刚落,许念念飞奔着从教室冲出来抱她,一把勾住了她的脖子,身后温余的脸像是纸糊的,毫无血色的白。
安冀默默“嗯”了一声,和刚巧出现在楼道口的宁致当了一次狗粮品鉴员,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乔源这个操心的妈则捂住了脸。
许念念蹦跶着问:“什么四十七天?”
“嗯?”郑可心一顿,而后很温柔很温柔的笑起来,笑的非常好看,“高考啊,还有四十七天我们就解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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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的冷的高的帅的?他想了这么多年也没想出来。
这还真是个难题。
——林城的前两个故事里,可心都是配角,之前我一直在想,可心的故事是什么样的,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想不出来,直到突然想到,男孩子想不到,那女孩子呢?
茅塞顿开!
之前在桦实的时候乔源住宿,男生宿舍聊天无所顾忌,闹起来儿子爸爸的叫,疯起来更是胡说八道,满楼道的跑,追着叫人“宝贝儿”。——咨询过认识的男生,据说男生间真的会叫宝贝儿。
宿舍里倒是偶尔聊过,八个直男意见统一,都觉得男生喜欢男生不大能想象,但女生喜欢女生倒还是有可能的。
毕竟那是上厕所都要手挽手的物种。——也是认识的男生和我说的。
乔源本能的想起自己老爸,他要是领回家一个男的,他爸能把他裱成抽象画。他玩着手里的头发,心想还好他一条路走到黑,这辈子就喜欢这么一个,是没有被挂在墙上的机会了。——嗐,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