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朝云道:“来送阿洵。”
在外人前头,陆不洵也乖巧,听到说他,便也行礼问候:“晚辈陆不洵,见过先生。”
当日在平阳季氏也曾见过,眼见少年人大了两岁,身量更高,眉目亦越见清秀,南芝笑着应了声,道:“都坐吧。”
见他们都落座,南芝才转而又问季朝云:“怎么来地这样早?这升山的时刻都还未到。”
这亦是明知故问,季朝云都不必答了,因为正也有人进来屋内,待与南芝通报升山问学的诸般事务。
别人都还罢了,陆不洵一见他就又坐不住,直像方才孟星文似地蹦起来:“师兄!”
那来人正是季宁乐。为避世人耳目,他自醒来后,便离开了平阳,来到这晋临,代当年之季思明,协助孟府众人打点重新修葺仙府并操持升山问学诸事。
与陆不洵同样,而今他又大了两岁,模样亦比从前有更多变化,那身形更加高大,更显沉稳温柔,英秀挺拔。
陆不洵叫了他一声,又忽地想起如今季宁乐已经不再是季宁乐,而是今日孟府之执事,还将名姓改作了孟宁。
世间人心各异,比起与他们再起冲突争执,季宁乐倒更愿意如此息事宁人。如今见季宁乐含笑望他,南芝亦笑他,季朝云没甚表情,陆不洵面上微红,换上了更为克制恭敬语气,改口道:“孟师兄好。”
“陆师弟。”
季宁乐与南芝及季朝云都一一见礼,二人也都应过。只说了几句闲话,季朝云便作告辞。
他拍了拍陆不洵的肩,道:“阿洵,日后好好读书,听诸位先生的话,还有你孟师兄的话,别再和在自己家中一样,整日胡闹。”
陆不洵不服气,脸色又红了。
这些说话,在家里听师祖师伯耳提面令好多遍了。再说要论胡闹,谁能比得过自家那位不成器的小舅舅?自己到底几时胡闹来着,分明没有的!
但反正季朝云这样说,他便点头应了是“是”。
季宁乐笑道:“师叔也不和我们多说几句话?吃过中饭再走不好么?”
季朝云还未答话,南芝已先笑道:“季朝云自然是知道的,我们孟府从来不留他用膳说话,让他快找别人去吧。”
这一回连季朝云也笑了,道了“告辞”便走。
行了几步,他忽地想起还有人对陆不洵的嘱咐,但回头一望,陆不洵又已经猴蹿到他师兄身上去了,半点不知何谓人前,何谓礼数。
季朝云一看便知,那一个季宁乐仍是季宁乐,而自家这个嘴上无德亦还是嘴上无德,也还似三岁。
算了,这样也好。陆不洵本是无辜,为着他好,季朝云与林墨对当日虞城内所知之事,都决定绝口不提。
而想及林墨,季朝云嘴角一弯,下得山去,立刻化光而行,去向安宁。
与晋临不同,安宁城内四时不变。今日偶有细雨,但见城中诸仙门道友及百姓,面上都已无阴霾神色或忧虑,而城内最大酒肆中不见林墨踪影,季朝云大概也知他去向了何方,便再度化光而行。
果然,在袅清峰山巅之上,江山不夜之旧地,林墨看见他来便也笑了,然后回过神来又板起脸来。
“哼!”
季朝云道:“哼什么?叫你和我同去,你又不去。”
就是不去,林墨背过身:“少来这套,离我远点!”
季朝云上前去,把他手臂捉紧。
“别拉着我!”
季朝云倒有耐性:“林砚之,不是我要撵你,是你非要作怪,我也救不了你。”
林墨瞪着他:“好、好,你的意思就是怪我!”
季朝云道:“不妨事,我不怪你。”
林墨抬手便给他一掌:“季!朝!云!”
季朝云轻而易举避开,道:“我说错了吗?我是真的不怪你去做贼,看我大哥被李梦哲逼到墙角的笑话。”
那这能怪林墨吗?真不能,而且回想季平风面红表情,李梦哲之狰狞,还有她所言,林墨立刻都不气了,又想笑。
曾经听季朝云说过从楚莱到季平风处的各样来信,后来他们才知道,其实都出自李梦哲之手。
而自从同去过虞城后,她那信从三月一封,变作了一月三封。
季平风聪明一世,于此事却竟胡涂,无知无觉,仍旧依礼答信,于是李梦哲的好耐心,在一载又复一载后,终于耗尽。
据林墨看来,李梦哲直从楚莱飞奔至平阳,来问季平风“我年年月月岁岁朝朝没事找事写信问平风哥哥好平风哥哥是当真以为我来问好问道法问文章么”实在有趣,而季平风大惊失色反问“难道不是”更为有趣。
还有,被季平风夸奖长大后越见稳重温柔,不似旧时的李梦哲,礼貌问候过众人,邀他散步闲逛,却忽然发难拿着双锏把他逼得退无可退贴在墙上,还差点将他脑门敲碎是最最最有趣。
所以林墨偷看亦没忍住,笑出了声,季朝云掩他嘴都嫌出手太慢。
季朝云看他又笑,道:“我也不怪你实在有空,把这件事和每一个认识的人都说三五遍。”
这就是很怪的意思了,林墨心道这二人也不愧是兄弟,说起这些话,都是一样的阴阳怪气。
“你难道没有笑?姐姐难道没有笑?我看季伯伯也很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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