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军爷,您有何事?”韩墨初弯眸温笑。
“无...无事,只是想看看公子的脸是否与文书所绘的一致。”老杜磕磕巴巴的答言,不知为什么韩墨初那张笑脸总让人觉得有些脊背发凉。
“那您可查完了?”韩墨初笑得依旧温和。
“完了。”说话间,老杜顺势便将那车帘重新撂了回去,因为韩墨初的缘故老杜连带着对小厮百里也客气起来:“小兄弟,慢慢走啊,前头就能进城了。”
小厮百里摩挲着脸上的巴掌印子,用眼皮夹了一眼赔上笑脸的老杜:“嘶,倒是不敢慢走,走慢了再挨打我可受不起。”
小马车顺着车流缓缓通过城门,穿过城门的阴影之下,豁然开朗。
汴京之繁华尽收眼底,小厮百里忍不住张大了嘴巴,连叫了一百多声公子,说了两百多句快看快看。只换回韩墨初的一句:“留神脚下。”
随着马车行进,韩墨初留意到,人流最多的闹市上那张替皇七子寻少师的皇榜依旧高悬。
这一路上,韩墨初都会留神注意一下沿途的几座城池,同样是无人揭榜。
这与韩墨初所料相差无几,举国张贴的皇榜不过是国君向天下广纳贤臣的一个门面。天下自负有才的学子,想出仕途的几乎都会走科举取仕这条路,若非君王任免,谁会愿意自荐入宫做个内臣,教授那样一个蛮荒归来的小皇子?
“公子,咱们这会儿去哪啊?”小厮百里终于问了一句韩墨初愿意回答的话。
“先用饭,等你吃饱喝足,再去别处。”
第三章 认亲
京城有名的酒楼饭馆犹如雨后竹林,闹市之上开得又多又密,每一家都挑着引人注目的幌子。
韩墨初选了一家门脸最高的,进门便要了一桌四凉八热的席面。
对于用饭这件事,韩墨初这个主子对这位小厮百里一向是大方的有些过分。
往往一桌菜,韩墨初吃不到十口,剩下的便都犹如黄河入海一般倒进了小厮百里的肚子。
在外人看来,韩墨初是个顶顶好的主子。
殊不知这位百里小哥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不会说话。
这一餐下来,小厮百里撑得肚里冒泡,抹一把亮晶晶的油嘴,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要将这一条街的馆子都吃过一遍。
酒足饭饱后,韩墨初又将一张画着地形坐落的纸条递给了小厮百里。
小马车摇摇晃晃逛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停在了一间大宅门前。
那大宅门庭极高,将阶梯下的人显得有些渺小。
门楣顶上椽着四根雕工精美的门当,合掩的朱漆大门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七七四十九颗门钉,门庭两侧前立着两只硕大无比的汉白玉麒麟。
高悬于门头之上的匾额上镌刻着四个烫金大字:忠勤宰辅。
辅谐音为府,一语双关。
小厮百里不识字,只能举着纸条上画的门脸反复比对了半天,觉得对,又觉得不对。
因为那宅子实在是太大了,汴京繁华,他这一路驾车看了不少气派的青砖豪宅,可都赶不上这个的十之一二。
他这位主子虽说出手阔绰,衣着体面,但大约也没富贵到能与京城中这样的人家攀亲的地步。
拿不准主意的百里只好转身去问车上的韩墨初:“公子,是这儿么?”
韩墨初掀开车旁的视窗看了一眼,应了一声:“是。”
说罢,便掀起车帘从那辆灰顶小马车内走了下来。
立在这座气势逼人的大宅门前,韩墨初恍如隔世。
一转眼,便是十六年了。
那年,这里还仅仅是个小小的侍郎府邸。
十数年的扩容修缮之下,这里早就没了往昔的寒酸破落,变得亭台巍峨,峥嵘轩峻。
门楣上的匾额也是御笔亲题,只看这一点,便可得知此宅中所居之人,皆是倍沐皇恩。
立在这座巨大的府门之下,韩墨初的耳边便又响起了一阵战马嘶鸣的杀伐声,流民乱蹿的踩踏声,还有女人的尖叫,孩提的痛哭,他仿佛又看见了那漫天乱舞的刀兵,还有那件随风而荡的大红色披风。
这些年来,这个场景韩墨初在梦境中重复了无数遍,每一次都能让他汗毛倒竖,冷汗岑岑。
“公子,您确定您找的是这儿?”小厮百里总是会在韩墨初陷入沉思时及时唤醒他。
“是。”韩墨初淡淡的应了一声,从容的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块质杂色滞的白玉玉牌递给小厮百里:“你去扣门,若有人应门,你便将此物交与他看。”。
小厮百里依言前去,扣了半晌,才有一个应门小厮从一侧的小角门里探出脑袋来极不耐烦的问道:“什么事儿啊?”
百里拖着那玉佩小心翼翼的走到那小厮跟前,将玉牌递了上去。
那小厮拎起玉牌看了一眼,只见那玉牌双面雕花,一面刻着童子抱锦鲤,一面刻着字,刻字的那面正中是个俊秀的韩字。韩字旁边另外刻着:永平十八年,三月初三,亥时三刻这三列小字。玉牌底下的流苏微微发朽,一看便是二十年前的旧物,不值什么银两。
见惯了金银珠宝的应门小厮翻着白眼将那玉牌扔回到了百里手里,硬邦邦的甩了两句话: “我说乡巴佬,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这么个破牌子就想敲相府的大门?赶紧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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