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的,和直觉都告诉她,把这些灵果吃了,能让她得到很大好处。
她又想到西游记里的人参果,这幽州司管没那么大的本事,但是拿出来招待客人的水果,不能很差吧。
不管他们何故献殷勤,反正柳知白的性格不至于害人。
她起身行礼感谢,双眸弯成月牙:“多谢柳大人柳夫人。”
卢秀生也站起道谢。只是他没有江芙干脆,坐下后……就直接吃水果了。
卢秀生有些不好意思,他鲜少使用年纪优势干涉江芙,这回却道:“妹妹,我们本就求大人帮忙,又怎么好再让人家设宴款待。”
江芙吃得满口生津,这些水果味道极其鲜美,入了腹中似化作一团清气,调灵四肢百骸的筋脉。
耳边的聒噪声,有些打扰她吃东西。江芙一个水灵灵的梨子,塞到卢秀生的口里。
书生只觉大为失态,有几分窘迫和气恼,但舌齿尝到果子的味道,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也不由自主跟着吃起来。
见此,柳夫人对着柳大人一笑,柳大人捋捋胡须,点头。
过了一盏茶功夫,有仆人传报:“秉大人和夫人。朱逢春与其妻到了。”
“啪嗒”
——书生口里的水果落在地上。
灵果很快被地底的阴气附着,变得乌黑瘪烂。
“哥哥。”未见其人,先闻其悲音。
江芙随那声婉柔悲凄的女音看去,只手里的果子,还是忍不住放到口里吃。
一身白衣,乌发如云,垂落腰间,鬓间簪得朵白花。她瓜子脸,柳叶眉,眉含烟愁,更显楚楚可怜。
怪不得,朱家这个土豪,生前生后都要费尽心思把她搞到手。
在古代,有美貌无好的家世,真是犹如案板上的鱼肉。
书生三步并两步,冲了出去,撇开讨人厌的朱逢祥,拉着妹妹的手,“妹妹……”
千万的思念,日夜的担忧,化作一句:“哥哥带你回家了。”
卢氏女看看脸色阴沉的“丈夫”,再看看堂上的柳大人。心道,柳大人的清明,刚正不阿,她也略有所闻。哥哥还受到了他的礼遇,许是她真能解脱。
她也是眉梢含喜,轻轻柔化了些烟愁。
江芙见她柔柔弱弱,倒是有几分不能想象,她珠钗上浓厚的怨气了。
若是放在平日,朱逢祥是要给卢秀生个好看的。只是他会审时度势,不敢再柳知白面前造次,甩袖坐到另边的桌案上。
卢秀生牵着妹妹的手,回自己的座位,心神动作都是欢欣雀跃,仿佛此时已经战胜了朱逢祥,要将妹妹救回去。
“夫妻当是相敬如宾,何能苛待妻子?”柳夫人微微蹙眉,质问朱逢祥,“你做得事夜未眠混账了些。”
听到柳夫人批评朱逢祥,卢秀生更是有了底气,觉得柳大人站在他们这一边。
满心欢喜的他,没有细究其中深意。
江芙却手脚都有些冰凉,口中的灵果再好吃,也让她食不下咽。
卢秀生正与妹妹叙旧慰问,他转眼间也看到了江芙脸色苍白。
他便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江芙这回没有搭理她,只是有些不符合贵族小姐礼仪,沾着果汁的手擦在袖子上。
她出列在正堂中间,行礼道:“多谢柳大人和夫人款待。我们凡人虽蒙受冤屈,但有大人这样公正的神官在,是不会让黑暗与不公笼罩太久。”
“我们现在还有事要做,要暂且辜负夫人的宴礼。待卢哥哥送其妹妹入轮回,我们再行回来感谢。”
柳知白没有说话,柳夫人的眉毛凝滞不动。有多久没人反驳她的话,反抗她做得事了。
这小姑娘虽没有明说,但她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竟还敢违逆自己。
柳夫人想,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千金小姐不知现实。
就全当给她上课了。
柳夫人肃敛仪容,道:“卢秀生,你妹妹与朱家订婚成亲之事,可是事实?”
卢秀生已觉得气氛不对,他握紧妹妹冰凉冰凉的手,心中给自己无尽的勇气。
他出列拱手道:“夫人,却是做不得数,我作为兄长都不知此事。”
一声叹息在厅堂响起,柳夫人道:“女人既嫁,又怎能无故反悔呢?虽不是你亲自操持,但是你族中长辈点头同意。”
“你身为读书人,应对长辈抱有尊敬之心,不能违逆,如此方是君子之道。”
卢氏女浑身发抖,两颗泪珠从眼眶里流出,化作一滩血水,溅在洁白的裙褶上。
她哽咽,道:“夫人,您也是女子,您能体谅……”
柳夫人严肃打断她,顺眼瞥了小姑娘:“正因你我都是女子,我又是你长辈年纪,才该给你好好教习一课。”
第18章 物回其主
◎“哥哥。”她又清又柔的眼睛,凝望他。◎
“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那双温柔的眸子,冷淡一凝,居高临下地俯视,“卢氏女,别告诉我,你连班大家的《女戒》都没有读过。”
说完,她不再看,书生妹妹惨白的脸色。
“朱逢祥,如今你内宅不宁。也是你御妇无道造成。”柳夫人抚平袖口的褶皱,道,“勿要让你的家务事,牵扯公堂,扰乱公务。”
朱逢祥心中大喜,面上唯唯诺诺,垂首行礼,“夫人训责的是,小子日后定将改正。”
江芙怔怔看向,端庄温柔的柳夫人。
书生焦急万分,他挡在妹妹身前,望了望柳夫人,最后向柳知白道:“大人,您说过……为学生做主。”
柳知白叹气,甩袖离席,只留下:“清官难断家务事。”
待柳大人离开后,朱逢祥一把扯过书生身后的卢氏女。
“丢人现眼!快跟我回去。”
说说扯扯间,把她拉到府外,一座精致的马车候着。
卢氏女一直回头,伸手去牵哥哥手,“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书生在凡间是柔弱书生,在阴间也是柔弱凡人。他被修了鬼身的朱逢祥,挥拳打倒在地。
却又一次次,强撑身体站起。“阿眉,你要跟哥哥回去。”
柳夫人站在堂上,江芙站在堂下。
夫人冲凝视她的小姑娘,绽放温柔的笑。
“芙儿。”她轻轻唤她,“你家人,是这么称呼你的吗?”
江芙没有回。
门口的惨烈声声,生生在她心口裂出一道缝隙。
柳夫人也没有生气,仍是好脾气道:“想你也是贵胄之后,家中女眷必是知书识礼。”
小姑娘清澈的眸子,染上淡淡的阴翳
令如今的柳夫人厌恶,怀念。
她走下台阶,厚重精致的裙摆微微拂动,走到女孩面前,抬起女孩素白的小手。
“芙儿以后,要做一个识大体顾大全的女人。不要学卢氏女。”
她的手被重重拍落。
“夫人不觉得……”江芙抬眼直直望这女人,“做错了。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和施·暴。”
此刻她心里的不满、哀伤、愤怒,如岩石里火浆迸发。
小姑娘重重质问:“你知道的,里面最大的受害者和无辜者是谁。为什么还要觉得……理所当然?”
虽然她自己都觉得,这样话,除了激怒对方,不能对既定之局面,做出任何改变。
可是江芙就是不甘心啊!
她的不甘心包含书生的不甘心。却又比常人的不甘心,多了些东西。
柳夫人微微垂首,这双眼睛,除了伤愤,还有叛逆。
令她厌恶,又点燃一丝怀念。
一瞬间,柳夫人的思绪穿透灰蒙的光线,穿透地府的百年光阴。
春风拂苏堤,花柳繁荣。翩翩襕衫的少年,乘舟逆日而来。
岸边垂柳掩映的她,执着纨扇,既羞怯又好奇地望去。
少年男女相视,春光灿烂,亦是成为对方的衬托。
直到侍女提醒,她才转身以避,却又忍不住三频回顾。
陡然乌云密布,日收花折。阳光明媚,怦然心悦,万般消散。
柳夫人收拢神思,音容冷峻,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本就是理所当然。”
江芙退后几步,接着转身离去。
她身后传来,似殷殷嘱咐的慈和声:“你因稚幼而无礼,我不怪你。你长大后,就会知我说得真切。”
柳夫人深深注视,小姑娘转身时的笔直背脊。刹那,她看到的不是浸透的贵族仪礼,而是隐藏在身体里,比叛逆还甚的——反骨。
她觉得这很危险,像簇火苗,在人们倏忽间,茁壮成大火。令人粉身碎骨,却又让她想……
柳夫人的裙摆下,迈出半步,又后退瞬移消失。
江芙跑到府外,扶起鲜血满面,倒在地上的书生。
她擦拭他鼻口的鲜血,眼眶微酸,视线已经有些被水雾模糊。她道:“书生哥哥,你怎么样。”
朱逢祥把卢氏女塞入马车里,朝书生脸扔下张帕子,俯视他,得意的笑,“卢秀生擦擦你的狗脸,你只配趴在我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