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楚枫默默地算了算日子,也不知道段将军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这位是裴先生吧?”周云突然看向裴月臣。
裴月臣上前见礼:“周公公。”
周云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当年在殿外,我与先生曾有过一面之缘,先生想必不记得了。”
裴月臣笑道:“我记得,公公正是当年替我通传之人,一直也未有机会谢过公公。”
当年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宦官,在宫里打杂跑腿而已,未料到他竟还记得自己,周云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此番,裴先生可会随大军南征?”
一时不知他此言何意,裴月臣迟疑了一瞬,才点了点头。
祁楚枫亦看着周云,不自觉挨近裴月臣。
周云笑道:“圣上的意思,裴月臣若随大军南征,便可官复原职。”
裴月臣愣住。
祁楚枫也没明白过来:“官复原职?”
“圣上说了,当年裴先生在东南作战多时,素有经验,若此番先生肯重披战甲,便官复从四品轻车都尉。”周云看向祁楚枫,“至于具体领兵事宜,交由祁将军安排。”
与裴月臣对视一眼,祁楚枫极力按捺住心中的惊讶,语气尽可能平静:“圣上怎得想起他来了?”
周云笑着看了裴月臣一眼,然后才道:“去年圣上便有意召回裴先生,还请了七公主当说客,无奈被裴先生拒绝了。”
祁楚枫讶异地看向裴月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裴月臣轻声答道:“你去京城的时候。”
“怎得从未听你提起?”
裴月臣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周云是何等人,他常年在宫中,服侍圣前,察言观色之能远远超出寻常人等,只这片刻功夫,便将裴月臣与祁楚枫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已然有数,当下笑道:“不打紧,圣上说了,只要裴先生心系朝廷,忠君爱国,在那里都是一样的。”
“……”祁楚枫心中虽还存疑,但大事当前,遂先谈正事,“大军的集结地点和日子,圣上可有定夺?”
周云道:“两个月后,后桥川。”
后桥川,祁楚枫脑子里立即出现地名位置,这一个多月来,东南地图她翻来覆去地看,早已滚瓜烂熟。
“不知道霍将军与曹将军这两路人马何时能到达?”祁楚枫不放心道,“霍将军倒还好说,曹将军那一路……我担心西南的路不好走。”
“圣上给他下了死命令。”周云一笑,“若迟了,军法论处。”
看来圣上是当真恼火得很,祁楚枫暗叹口气,又朝崔大勇使了个眼色,然后朝里头让周云:“公公此番昼夜兼程,辛苦非常,定要在舍下歇息歇息,千万莫与我见外。我还有许多事情,须得向公公请教。”
南征一事,确是还有许多细节须与祁楚枫详谈,周云亦不再推辞,笑道:“就依将军所言,在下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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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云的到来,商榷了许多南征的具体事宜。而程垚关于军粮□□的奏疏,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很快得到了圣上的首肯。南征一事,此时已不再是机密,各个方面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
这日祁楚枫刚从军营回到府中,便见阿勒朝自己急急奔来。
“姐,我也跟你南下,好不好?”阿勒期盼得望着她道。
祁楚枫微愣片刻,随即便明白过来:“是因为沈先生也要去?”沈唯重从前是商队里的账房,对运送货物等等事宜皆十分熟悉,程垚此番任粮草官,沈唯重便自动请缨。此前在修订识字教案时程垚对他便颇为赏识,见状当即欣然应允。
阿勒点点头,昂昂头:“我的功夫比他好,我也有用。”
祁楚枫一笑,边走边道:“沈先生有没有告诉你,他要做什么事情?”
“他说了,可是我没听懂。”阿勒诚实道,“把东西运来运去,有好多好多骡马不就行了吗?为何非得他去呢?”
祁楚枫在游廊的扶栏靠坐下来,笑道:“我现下饿了,你去灶间偷点东西给我吃,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好!”阿勒立刻应承,一溜烟跑开,很快又哒哒哒地回来,手里端着一碟子芙蓉糕朝她道,“这个好吃,嬷嬷早间拿新鲜羊奶做的,我吃了好些。”
祁楚枫其实平日并不爱吃芙蓉糕,嫌它粘牙,但当下确实饿了,便拈了一块,三口两口吃下去,恢复了些许气力,才朝她道:“你知晓一石是多少斗吗?”
阿勒自然知晓:“一石是十斗。”
“一钟呢?”
“一钟?”阿勒挠挠头,然后摇了摇头。
“一钟是六石四斗。”祁楚枫解释给她听,“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千里运粮,靠牛车、马车拉着,比人走得还慢,还需要运粮军队保护,以防止敌人断了粮道,如此这般,你猜猜,在粮草运送的这一路上,需要耗费多少?”
阿勒又摇摇头。
“比方说,出发时运两万一千钟粮食,运粮的劳役在路上要吃掉一万三千钟,到了前线,交割一千钟,再带七千钟回程路上吃,不然就饿死在半路上回不来了。”祁楚枫又拈了一块芙蓉糕,吃得慢了些。
“啊!”阿勒吃惊道,“费这么大的劲儿,才交割一千钟?”
祁楚枫点点头:“所以,运粮一直都是耗费人力和财力的事情,却是战事里最要紧的一环。你想想,若能节省下一半,或者不用一半,两三成即可,也是一大笔银子,对不对?”
阿勒连连点头:“节约两成就是、就是……”她想算,但一时又算不明白,急得眼睛忽闪忽闪直眨。
“两成就是四千钟,也就是二十五万六千斗。”祁楚枫道,“如今我们打算用民间商队来运粮,他们会在中途设立中转站,而且回程时不走空,可以运他们自己的货,这样的话,整个运输成本都能降下来。”
阿勒听得似懂非懂。
“沈先生原就是商队里头的账房,对于长途跋山涉水运送货物一事,咱们将军府里头没人比他更明白。此番他主动请缨来军中帮忙,实在是再好不过。”祁楚枫道。
阿勒呆愣了好一会儿:“我一点都不懂,怎么办?是不是就没有用了?”
祁楚枫笑着搂了搂他:“阿勒,你有你自己的用处。程大人和沈先生已经将识字册子编撰出来,可惜他们俩都要随我南下,教荒原人识字一事,你能不能帮我来试试?”
“我?”阿勒有点吃惊,“姐,你要我来教他们识字?”
“对!你莫以为这是小事,对于荒原人来说,若是从此能学会中原的文字,以后不光是买卖东西也好,学习中原的技艺也好,都会方便许多。”祁楚枫笑看着她,“只是不知晓你肯不肯?”
阿勒只考虑了片刻,便郑重点头:“我肯的,只要对荒原好就行,不过……咱们府里头还有好多人都认得字。”
祁楚枫笑着摸摸她的头:“沈先生之前的识字册子便是为你编写,如今由你来教,再合适不过。而且,府里头识字的人虽多,但却没有几个会说荒原话。又会写字,又会说荒原话的,只有你一个!”
“对!”阿勒眼睛一瞬变得亮晶晶的,“我要赶紧去告诉沈先生!他肯定也会欢喜。”
“去吧。”
祁楚枫笑着点点头,看着她哒哒哒地跑远,这才轻轻舒了口气,心下暗暗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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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夜里,北境沧浪亭下,青肤樱花瓣飘落如雪;与楚枫12岁那年的冬日里,京城酒棚外,寒冷雪瓣飘落如花。裴月臣的身姿与盘龙枪法的身影重合!怎能不感动于这十年间楚枫爱得执着与坚韧!怎能不感动于这十年间月臣痛得深沉而煎熬!怎能不叹他们俩这十年里的相守与相知!对方本就在这十年里,情感漫入骨髓,到现在互相爱得无法分离!自以为的为对方好的分离比断指还痛!自以为的忍着分离的痛比诛心还狠!月臣和楚枫这几十万字里一一尝个遍了!现在,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并肩战斗,齐眉而进了,怎能叫我这个看客不欣喜激动!化作满天星辰的盘龙枪法下的樱花瓣,也是冬雪里的少女心,还有个心心念跟着喜悲的我!
这月臣,在枪花里帅得不行不行!灵动比云英仙子,曼妙帅似云中项羽,我的天啊,帅得我一连看了好几遍这一段!冷静了两天才觉得男神月臣,我又回到你脚下献上我的崇拜了!银光灼灼的不是沥雪枪,是裴月臣的身姿!寒光点点如烟如雾美的不是盘龙枪法不是雪与花,是裴月臣的星目与容光!我一脸花痴!现在还是一脸花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撩楚枫,捧个人场,亲了仰头看他的楚枫!啊!亲哪了?额头?眼睛?脸颊?脸蛋儿?反正不是嘴唇!月臣不会像年轻的陆绎那样之间月下河边吻唇!也不会像忍到最后拜了堂直接洞房的萧辰那样!我就特别特别想知道,是哪里?就一下,楚枫直接羞红到了月臣怀里?直接想嫁了?话说回来,亲哪里,楚枫都会这样的!哈哈哈哈!这撩人不偿命的裴月臣啊!
这里不得不佩服,再爱也没冲昏头脑月臣和楚枫!你不要是你的爱;我不能不给是我的爱!而且,月臣清楚明白楚枫的婚事是皇上定的!爱更是为楚枫名声着想,而不是以爱之名毁了楚枫!再爱,智商也在线!这太叫人喜欢了!为楚枫,月臣终于要大显身手了!而楚枫也处处为月臣着想!想与他白首相守,还想不能对他不公!更想着不能让他犯险贪功冒进!这对璧人,真心相配,真心相爱!给再爱智商也高的狮子大大竖大拇指十几个一连串!
霞光红日,江水初平,夏风初歇,一匹马两个人,画面真浪漫,够唯美!电影质感跃然纸上!
四品的裴月臣,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加油干吧!前程,艰险的战斗还有十年的苦闷,终能得以解脱!去路,为楚枫一袭嫁衣还有为兄弟报仇雪恨,终是可期可待!
阿勒,也在成长,也终会成长为北境守稳的响当当的人物!顺便说一句,我和阿勒一样,我还是没算过来粮草斤两!笑哭自己了!嘲笑自己原来也这么有趣!
沈先生也堪以重任,充分发挥其真正本领!
这人尽其用的痛快,各有成长的充实,真叫人喜欢这样地活着!
今日,字到这里,心情不停,仍旧期待轰轰烈烈壮怀激荡的未来!千山可待!岁月饱满!青春热血的书里的未来!】
【好看,词穷】
【这一章我也就看了2遍】
【这章节让我认识了好多生僻字啊!!!狮子大大太厉害了】
【俩人的进度跟大大最近的更新速度让我泪满襟,天天像过年】
【刷到更新了!两人心意相通了,以后的路还会虐吗?】
【太忙了,都没空好好谈恋爱】
【写的太好了】
【撒花撒花】
【好看啊】
-完-
第97章
◎运粮一事基本尘埃落定,只是五万人马的口粮,人吃马嚼,粮草数量巨大,加上时间紧迫,运粮商队招募……◎
运粮一事基本尘埃落定, 只是五万人马的口粮,人吃马嚼,粮草数量巨大,加上时间紧迫, 运粮商队招募劳役倒是颇为顺利, 但骡马征集上却遇上了大难题, 所能征集到的骡马远远不够运送粮草辎重。在这个时候,丹狄族少族长阿克奇专程找到了祁楚枫, 表示愿意借出族中的两万匹骡马,等战事结束之后再归还不迟。
荒原人的骡马吃苦耐劳,更胜于中原骡马, 祁楚枫闻言自然惊喜万分。
但阿克奇随即提出条件, 他希望在接下去的两年之内,马市的头一日专为丹狄族而开放, 赫努和白狄只能在第二日进入马市。另外,教授识字,也必须从丹狄族开始。
一面是迫在眉睫的战事, 一面是荒原的平衡,祁楚枫陷入焦灼之中,始终无法决断……为丹狄族单开一日马市, 说起来容易,但此事会让赫努与白狄陷入对衡朝的不信任, 然而战事紧迫, 粮草又是兵家之根本, 若无法保障后勤辎重的供给, 这一战便先败了一半。
一时无法决断, 祁楚枫便请阿克奇先在官驿住下, 容她细细思量。
“你说怎么办?”
入夜之后,祁楚枫在灯下问裴月臣。
裴月臣在北境十年,自然知晓从祁老将军到祁楚枫,为了维持北境与荒原的平衡,这些年可谓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眼下要她亲手打破这种平衡,何等困难。
“东南战事,要从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境调兵,可见朝中已经无人可派。”裴月臣道,“此战,圣上对你寄望颇重。”
祁楚枫看了看他:“你的意思是,应该答应。”
“原是不应该答应,但两害相权取其轻,眼下这种状况,为难你了。”裴月臣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叹口气,“或者,咱们可以想想从别的方面补偿其他两族,例如明后两年烈爝军专门从赫努或者白狄采买羊肉?”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她何尝不知他说的有理,脑袋偏了偏,往他身上一靠,咕哝道:“怎么这仗还没开始打,就觉得累得很。”
“你就是太放心不下北境,”裴月臣柔声安慰道,“好在是长松在这里,他还有个驸马的身份,压得住杨铭,不怕他乱来,你不用太担心。”
“交旁人手里,终究不放心。”她长叹口气,“我哥那个懒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