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都觉得王爷深受陛下荣宠,手握兵权,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不知道王府里的种种艰辛。”
“自孙尧老将军没了,陛下能信得过的也只有王爷了,这么些年王爷在西边苦苦支持,总算把局势稳了下来。如今又来了倭寇。”
“王爷这么些年一直带兵,从甘肃到宁夏,身边倒不乏忠勇之士追随。只是忠勇有余,谨慎细心的没几个。偏偏又不肯多结交大臣。沈先生人品可靠,又机敏能干,难道叫我搁着你这块美玉,到别处去寻石头?”
沈静摇头:
“论机敏能干,我哪里比得上你?”
小有幽幽叹道:
“不知道沈先生看出来没,我是内使出身。”
沈静尽管极力克制,面上仍难免露出了些惊讶之色来。
内使,即是太监。
小有虽然心机深了些,但为人和气,相貌端正,身上丝毫没有软弱谄媚的气质,沈静实在没想到,他是这样的身份——
小有笑了笑,神色却坦然:
“我今年已二十有八,比王爷还长了三岁,看不出来吧?我们这些人就是这样的。总看着面嫩显得少相些。”
“……”
“这二年百官和学生们闹得越来越凶,反对内监干政。我不是不想为王爷效力,而是害怕!王爷这些年出生入死积攒的名声,要是因为我的身份受了玷辱,那我就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见沈静不语,小有又劝说道:
“我多少知道你的难处。虽不能考科举,一辈子还长着呢,不如暂且为王爷效力,假以时日由王爷举荐做个一官半职。往小了说,算对得起祖宗父母的栽培;往大了说,能够报效朝廷,总好过在乡村野店里整日柴米油盐酱醋茶,一直做个烟熏火燎的厨子吧?”
沈静听了,长叹一声:
“罢了,我明白了。承蒙王爷不弃,绵薄之身,自当倾力。”
万事有小有操持,沈静暂且轻松许多。
又在开封踟蹰了两日,信阳附近的民乱渐渐平息。
第八日一早,豫王由督军曹丰、都指挥使王彪、宁夏指挥同知方廷祥护送,浩浩荡荡,经由信阳出河南界,往南京去。
到信阳前一天晚上,一行人宿在驿馆。
晚饭之后沈静闭门在房中翻书,小有敲门进来,喝了两碗茶,随意闲话了两句,忽然低声嘱咐道:
“明天到信阳后,过午让曹丰派人带你先出城。等你见着王爷之后,便直接上路。”
沈静一愣:
“不是说的在信阳歇息一天,大后天一早出发?”
小有言简意赅:
“你和王爷先走。我和卫铮留下善后,等大后天一早再上路。”
沈静点点头不再多问。
小有右手一翻,从袖里扯出一只小布袋:
“这里是路上的盘缠,不多,但尽够你们一路到南京了。王爷对市井衣食住行不怎么熟悉,万事仰仗你多操心了,沈先生。”
“我一定尽心竭力。”
小声说完了,两人又闲扯了几句,便各自歇息。
次日一早大队人马便进入了信阳境内。
虽然路上随处可见逃荒的流民,但比之前的几个州县却好了些。沈静与曹丰坐在后头的马车上,河南都指挥使王彪和方廷祥一左一右骑马走在豫王马车两旁,依稀听见两人不时同豫王隔着车窗聊两句信阳这边流民作乱的情况。
沈静觉得曹丰有些自来熟,同他一辆马车本来觉得有些不自在。可是曹丰自从上了马车,和和气气同沈静问了好,便开始闭目养神,反倒叫沈静省了应酬的功夫,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
晃晃悠悠走了半天,离信阳城门越来越近,忽然听到马蹄声疾驰而近。沈静放下书刚想撩起车帘看看,身边曹丰忽然已抢先一步起身,直接掀起了前头的车帘。
沈静跟着侧身往外看去。
来人身着将校飞鱼服,神色惶急,猛地勒马停在了王彪身边。王彪也勒马,附耳过去听来人嘀咕几句,片刻脸色顿时大变。
沈静不知外头何事,却见曹丰将车帘一甩,也不避讳身边的沈静,冷笑一声往后靠上车壁:
“好戏来了。”
沈静虽然不知所以,听了这话也知道其中大有文章,便将手上的书收进随身的行囊。正侧耳倾听外头动静,马车停了下来。他又撩起车帘往外看,却见王彪已经骑马转到了方廷祥那侧,两人一起窃窃私语两句,便又转向后面这辆马车。曹丰撩起一侧车帘问道:
“这是怎么了?”
王彪看看方廷祥,低声道:
“督公。信阳府衙被乱民占领了。”
曹丰猛地坐起身:
“什么?!”
“昨日入夜,流民攻入府衙杀害知府许秉之,将粮仓抢掠一空,然后四散逃走了。信阳城里现在乱成一片,根本没法进去啊!”
曹丰简直怒火攻心,起身将车帘一甩,一步跨到车辕上,手指着方廷祥和王彪沉声道:
“方将军的人不是还驻扎在信阳城外?!他们就眼睁睁看着流民作乱?王使君,前几日你不是抢着要派兵来驰援信阳?昨日还跟我说信阳里如今万无一失!如今当着王爷的面,竟然闹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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