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得迷迷糊糊,竟毫无诧异,还在朦胧中对着赵衡微微笑了一笑:“……殿下没事了吧。”
赵衡从门板上伸出手轻握住沈静的:“放心吧,孤没事了。”
第104章 灯市相偕
赵衡又养了两天方才能下床走动, 期间急报如雪片般从京城飞来。
其中最急的消息便是,明德公收买了掌管宫廷和京城巡防的金吾将, 声称赵衡与赵铭已死在倭人手中, 正在密谋发号诏令,扶赵镌登基。
因此甫能下床, 赵衡便开始亲自理事。
既然他已经平安无事,沈静便想回苏州去。
第二日晚上他服侍赵衡吃了半碗粥, 便跟赵衡提到回苏州去, 却立刻被赵衡否定:“眼下局势纷乱。你还是在这里最妥当。”
沈静低声道:“我是朝廷命官, 擅离职守是重罪。总不能一直在殿下这里。”
赵衡看他一眼:“皇帝在这里。孤在这里。旁的人, 谁敢问你的罪?”
沈静:“……”
赵衡口气略软了些:“何况孤如今两手都不便宜, 正需要人在旁帮手。如今孤身边,也没几个能信得过的人手使唤,待忙过这阵子,回到京城平息了事端,孤便不会再拘着你。”
沈静犹豫了下, 问道:“殿下,这事端……容易平息吗?”
赵衡轻轻抬了抬受伤的右臂,冷笑着看向一旁:“我如今死不了,便是天意。欧阳家的气数,看来是到头了。”
接下来,沈静亲眼见识了赵衡的杀伐果决。
两天后,赵衡命丁宝仍然驻守南京,自己亲自带着赵铭一行人动身回京城。
一路北上, 曹丰从河南、方廷祥从山东,纷纷率兵来接应。临近京城时,宣府、大同守将传来讯息,说已经分别派兵往京城驰援。
此时沈静才领会到年后赵衡为何不顾苦寒,亲自带着赵铭、赵镌去北边劳军,原来他那时候就已经埋好了伏兵,只等此时一声令下。
距离京城还有三天路程,赵衡便命放缓了速度。沈静不知他在此处有何机关,直到次日凌晨,侍卫带着两个小太监进来营帐送信。
赵衡右臂伤势已经好了许多,亲自接过来人手中的信,打开看了看,便命沈静立刻代笔回信。
沈静才知,刚才竟是太后背着父亲明德公欧阳检,遣人送来求和的书信!
父亲与儿子之间,她终究还是选了儿子。
两日之后,赵衡护送赵铭,与太后欧阳敏里应外合,打开城门,进入京城。
当日曹丰便带着锦衣卫,奉赵铭与赵衡之命将明德公府围了,商茂时当众宣读诏书,治欧阳检父子通敌叛国、谋逆造反、蛊惑后宫、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等十项大罪,剥夺爵位,阖府软禁。
明德公立刻便急怒攻心,惊惧交加,卧床不起。
为肃清欧阳检余党,当晚曹丰、方廷祥等人带着锦衣卫亲自搜查了百余位大臣的府邸,带走其中四五十位下到刑部狱中连夜审问,次日便张榜公开罪行,南市问斩十余人。
朝中一时人人自危。
第三日,太后欧阳敏向赵铭降下罪己诏,自陈对国公约束不严致使其祸国殃民,请求降为庶人。赵铭降旨免其责罚,并且法外开恩,准许明德公病好以后再受审。
然而明德公的病并没有再好起来,四日后便死在了国公府中。赵铭下旨以庶人身份草草将其安葬,另有欧阳府上下百余人悉数羁押入刑部大牢,听候审理。
权势煊赫的国公府,就此倒台。
沈静在豫王府又逗留了许久。期间赵衡忙的不可开交,似乎也把他忘到了脑后,连见他一面都不曾见。
沈静知道他忙,也不去过问,只老老实实等着,闲来无事便翻书写字。
直到半月之后,风波渐渐平息,赵衡仿佛才想起他来,遣人把他放回了家。
他在家中略修整了几天,先写信往奚维处,托他将曹小玉和潘小舟送回苏州去。
又重新将江南水利工事奏呈整理,然后到工部报到,将奏呈亲自递给苗申俭,只说自己是为了奏报专门进京。
苗申俭留下奏报,倒也体恤,叫他先回家歇两天。沈静还没来得及歇,于之静、吕蒙等人已经听说了他回京的消息,艺涵便轮番约他出去接风洗尘,一时接连几天,应酬不断。
这日正好没有应酬,沈静本想早早回家,谁知又被苗申俭叫住。
原来还是江南共事奏报的事。苗申俭此时正需要借个由头到赵衡那里邀功露脸,仔细看过奏报之后,斟酌许久,觉得这正是个好由头,便拉着沈静连夜将奏报反复修改,一直到次日晌午,方才放沈静回家。
沈静回到家中倒头就睡,一直睡到日薄西山,才昏昏爬起来。
这时已经夏末,院子里头从前小孟种下的夜来香,虽然已经荒芜了不少,仍零零星星开着几丛。
沈静睡得有些糊涂了,懵懂下了台阶,正茫然看着那从夜来香发呆,小孟从旁走过来:“先生起来了?”
“嗯。”沈静模糊应一声,又打个呵欠,摇摇晃晃想回卧房再倒一会。转身的时候一错眼,余光留意到廊上书房里亮着灯,不由得顿住脚步去看。
昏黄的光从门口和窗格映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