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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载潋搬离醇王府后,住到了城西永宁胡同里的一间小院儿来。小院儿是阿瑟帮载潋抵押下的,院落极小,院里只有一棵桃树,院内共三间小房,勉强够载潋和静心、阿瑟还有阿升住下。
    自离开了醇王府,载潋便失去了一切优渥的生活条件,仅剩下朝廷所供的俸禄。载潋自小生于王府,一向锦衣玉食,从没有过积攒银两的想法,她手中的积蓄本就不多,如今她离开了王府,又抵押下了购置小院儿的银票,手中更不剩什么多余的银两,生活比从前拮据清苦了许多。
    载沣在载潋离府后,体体面面地为瑛隐治了丧,并决定以侧福晋之礼厚葬她。瑛隐出殡当日,载潋得知了消息,心中无限伤感悲痛,却无法去送她最后一程。
    载潋自离府后,时常回忆起与瑛隐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她回忆起瑛隐陪自己几经出生入死,回忆起瑛隐陪自己入宝华殿受罚,自始至终不弃不离。她回忆起瑛隐曾奋不顾身挡在自己身前,曾苦苦跪在大雨中求宝华殿的僧侣为自己请医…
    载潋合起眼来,仍记得瑛隐将头歪靠在自己膝上的样子,那时瑛隐笑得很开心,思索了许久只说,“心愿?我的心愿就是格格常笑常开心,王爷平安健康。”
    载潋的心犹如撕裂,痛得令她喘不上气来,静心在一旁静静陪伴着她,道,“格格,您要爱惜身体,瑛隐丫头是为了不让您为难,才……您一定要好好保重,不要辜负了她。”
    静心话至一半,也忍不住哽咽起来,载潋缓缓睁开了眼,泪水淌了满面,她褪下手腕上一对翡翠镯子,交到静心手里道,“如今我身上没什么东西了,唯这对儿翡翠值钱,你替我去一趟王府吧,这是给瑛隐的。”
    静心知道载潋离府匆忙,许多首饰玉翠都留在了府里,她如今身边已没什么值钱东西了,便为难道,“格格,丫头从不看重这些,您如今的日子也不比从前了,这翡翠价值连城,您还是留着吧。”
    静心见载潋不为所动,仍默默靠在藤椅里垂泪,便又道,“格格,王爷是以侧福晋之礼厚葬瑛隐的,随葬器物必不会少的……”
    载潋听至此处却打断她道,“他为瑛隐随葬什么是他的事,这是我的心,我是永远都亏欠瑛隐的了,别再让我连魂魄也难安。”
    静心不再坚持,她捧着载潋给的翡翠镯子,同阿升一起回了醇王府。静心走后,载潋仍坐在院里,只看云聚云散,阿瑟知今日是瑛隐出殡,早早从学堂里回来,见载潋仍坐在院里,不禁惊问道,“格格,我以为…至少今日您是会回王府的!”
    载潋靠在藤椅上,缓缓道,“回…不会再回去了。”
    载潋骤然咳起来,咳得气力全无,阿瑟冲到她身边来,紧紧攥住她的肩,阿瑟终于敢在无人时刻将心里的困惑问出来,“格格…您这一次为何就一定要与王爷决裂呢,太后的指婚,王爷也是无奈,为何格格不愿与王爷好好谈谈呢?我明明看得出,格格心里是牵挂王爷的,格格是看重亲情的,您这次这么决绝,我想不明白!”
    载潋苦苦笑了一声,终是阿瑟懂得自己,竟连心里的牵挂也看得一清二楚。
    载潋本想将自己的秘密永远埋在心底,不让任何人知道,可阿瑟是能懂她的。
    载潋缓缓伸出手去,她牵住阿瑟的手,望着天边聚散无常的薄云,轻声道,“我不是个完全失去理智的人,我有自己的考量…刚刚得知他要迎娶幼兰时,我的确气愤,可后来我也仔细想明白了…”
    载潋又继续道,“自戊戌以来,我假意归顺太后,得到太后信任,而庚子年时,我的忠心与立场逐渐暴露,我向大阿哥发难,暗中帮衬珍妃…这些事,太后心里不见得就不明白…更何况,珍妃死前我曾拼死求情,在西安时,我不曾去向太后请安,就去见了皇上…这些事,太后不需深想便能看穿我的心。太后眦睚必报,我假意归顺,她或许早将我恨极了,恐怕我早已是她准备除掉的人…而我的兄长,世袭爵位后他始得功名利禄,声名鹊起,加官进爵,他得到了太后的青睐,等待着他的是无尽的荣华富贵,我一个被太后憎恶的人,又何苦留在他身边,成为他锦绣前程上的阻碍呢。”
    载潋笑了笑,她拍了拍阿瑟的手,又道,“不愿对不起皇上,是我一人的事,此生能问心无愧,也就足够了。而他既愿意迎娶幼兰,我气过了,也不会自私到强迫他和我一样。”
    阿瑟的泪越落越凶,她蹲到载潋身边来,紧紧拥住载潋,道,“格格…原来你有如此深思熟虑,可王爷不知,六爷与七爷不知,皇上也不会知道!世人皆说格格忘恩负义,辜负醇贤亲王与福晋,难道格格就愿意这样流言缠身地活着吗?…”
    载潋用手擦了擦阿瑟的泪,轻笑道,“又何必让他们知道,如今五哥不解我,恨我,气我,太后正希望如此,让太后满意了,五哥才安全。我希望他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载潋仍旧想到载沣曾对她说的那句:“或许你觉得我会变,但我对你的心永远不会变,有兄长在,你就安心。”她轻叹了叹,仍坐在藤椅上看天边的白云,若让载沣知道自己的心思,他一定不顾一切来保护自己,免不了被太后记恨。
    阿瑟望着载潋,一句话也说不出,眼中的红晕化为泪水落下,载潋却继续轻笑着道,“我那五哥,不善言辞,可我知道他心里从来都疼我,他从没什么对不起我…他从前受到太后排挤忌惮,皆因为出身醇王府,这些事没人比我更懂他。他终于能得到重用,我不想成为他的负累,更不想他因为我也遭受太后记恨,遭受太后的报复。我和醇王府上彻底断绝了关系,才能保护他们的安全。我借幼兰的由头与他断绝,五哥不会疑心我,只有让他自己都信了,太后才会信。”
    载潋又咳了几声,阿瑟忙为她倒水,载潋抿了一口,随手将被子放在藤椅边的小桌上,挥手对阿瑟笑道,“你今儿提前回来,是为了去送瑛隐吧?别在我这儿耽搁了,替我去送送她吧。”
    阿瑟来到什刹海畔,只见王府外的长街上已站满扶灵的杠夫,湖畔白幡漫天。她一时觉得恍惚,回想瑛隐的一生勤勤恳恳,唯有身后事如此殊荣,是以醇亲王侧福晋的名义出丧的,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瑛隐在人群中看到了静心与阿升,三人站至一处,载涛从府内走来,焦急问他三人道,“妹妹如今住在何处,生活怎么样,病怎么样?”
    三人尚未答话,载沣也从府内走来,他叫过载涛去,垂着头道,“她果真如此忘恩负义,连今日也不肯回来。”语气中的心寒失望已极。
    “五哥!怎么连你也说妹妹忘恩负义…”载涛已有些生气,阿瑟想到载潋方才对自己表露的心声,一片用心良苦却不为人所知,阿瑟大喊一声打断了众人,道,“王爷!”
    载沣抬起头去望向阿瑟,两人不语,阿瑟忍着泪意,她唇齿颤抖,内心挣扎了许久,最终选择尊重载潋的选择,她甩了甩眼底的泪意,只道,“三格格…深情,别来无恙。”
    载沣为瑛隐风风光光大办丧事的事情越传越广,也传到了荣禄与幼兰的耳里,幼兰正欢天喜地地准备出嫁,可她未来的夫君却在给“侧福晋”操办丧事。
    未娶嫡福晋,却先为一个有名无实的侧福晋大办丧事,幼兰心里又气又急,她找到自己的阿玛,倾诉自己的委屈道,“阿玛,我原是对那三格格没什么喜恶,可她怎么对我这样厌恶!她明知我要嫁入他们王府,却逼着她兄长给一个丫鬟办丧事,还逼王爷给她名分,这不是打我的脸面吗?我还听有人说,她和王爷决裂,就是因为我呢!…”
    幼兰越说越委屈,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载潋,从前她与载潋并无交恶,她每次出入醇王府,遇见载潋,载潋也总叫她一声“姐姐”。幼兰也幻想过,她嫁入醇王府后能与载潋感情和睦,谁想这载潋竟先要闹到不可收拾才肯罢休。
    荣禄病重,他躺在病榻之上已难以起身,他握紧女儿的手,发自肺腑劝女儿道,“幼兰,你不要小瞧这三格格,她看似娇弱,但我觉得,她有自己的主见,也有自己的孤胆,戊戌年时,连我都不得不特别提防她,可她后来却还能在太后跟前儿得宠,能在两宫间游走,她实非庸碌,你日后一定要与她和平共处。”
    幼兰坐在阿玛榻前,她堵着气道,“女儿还与她共处什么,是她自己要和王爷决裂的,她在女儿出嫁前给女儿难堪,她已不是王爷的妹妹了,我才不愿理会她!”
    载潋搬离王府后的日子安静极了,尘世仿佛已将她遗忘,她也干脆将尘世遗忘,每天只坐在院里看桃花,看飞鸟,偶尔与静心和阿升谈笑。
    其余时间她便一人在屋里,趁着身上还有力气,就拿出纸笔与水墨,临摹皇上从前赏给她的那幅《玉兰梅花图》,一直画到身上力气全无。
    载潋将自己临摹得最满意的画平铺在书案上,弯下腰去吹干,又叫来静心道,“姑姑,您看看这幅画得怎么样?”
    静心看到载潋身后的地上堆满了画,画的全是这一幅,她又想起从前载潋还在王府时,也总一个人画这幅画,不禁疑惑问道,“格格,您怎么总画这一幅呢?”载潋却轻笑,并不回答,她从荷包里取出皇上画的原画,小心翼翼地展开,给静心展示,又问道,“和这幅比呢?足够像了吗?”
    静心笑了一声,“格格啊,依奴才看,这两幅分明是一模一样的,您还总画它做什么?”
    载潋听罢静心的话,也不禁笑出声来,她极为爱惜地收回皇上的画,又端详起自己的画,许久后才淡笑,“唯有形似而已。”
    静心默默站在载潋身边,载潋画得累了,手腕上的力气全无,她将自己临摹的画交给静心,道,“托姑姑为我做件事,去拿这幅画做个伞面吧,我想制把新伞了。”
    静心接过画,唯应了一声,便离了院子。
    载潋一个人缓缓挪到院子里来,又在藤椅上坐下,看见阿升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马厩边的栏杆上逗马,载潋唤他,将他叫到身边来道,“阿升,你本是七哥身边的人,让你跟着我在这儿受苦实在委屈你了,你若愿意,就回王府去吧。”
    阿升却愣了神,半晌后才道,“格格,您这是赶奴才吗?”载潋笑着抬手,打了他的脑门,骂道,“我这哪是赶你,唯是怕你跟着我受苦。”
    阿升拼命摇头,道,“我想守着格格啊,格格平易近人,跟着格格心里舒坦,格格也从来不委屈我,还对我嘘寒问暖,回王府再吃好喝好,也比不得格格这些关心。”
    载潋靠在藤椅上笑,阳光刺眼,她用手挡了挡,道,“你家中父母还在吗?”
    阿升轻叹了一声,“都在,不过奴才也有时日没见过他们了。”载潋想阿升一直在王府当差,自从跟了自己,就一直寸步不离,随叫随到,载潋已忽略了他也是有自己亲人的人,便对他道,“现在我整日看花画画,也没什么事,你无事时就别留这儿逗马了,回家去看看父母吧。”
    载潋又取了几张银票给他,让他拿回家去孝顺父母,阿升感激不尽收下了,载潋便听见有人在外敲门,本以为是静心回来了,便让阿升去开门,却见是载泽和阿瑟站在门外。
    载潋惊得立时坐起身来,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站在门外的载泽,直到载泽已近在眼前,她才反应过来,站起身来福了身见礼道,“泽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载泽手里提着满满的用物和食品,他身边的小厮怀里还抱着几缎上好的浣花锦,他目光中尽是担忧,几乎不需开口,载潋就已能看透他的心。
    载泽并未答话,他身边的小厮已道,“格格还问呢,我们泽公爷为了找着您,问了不下五十个人了,把醇王府那些人都问遍了,最后找着刘瑟瑟姑娘,总算见着您了!”
    载潋发觉载泽比往常沧桑了不少,不知是不是劳累焦急所致。
    “我来看看你。”载泽最终只淡淡道了一句,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后便故作轻松地笑道,“拿了些你爱吃的,还有些你用得上的东西,载涛将你从前爱戴的玉翠都拿给我了,我也一并给你送来。”
    小厮也将手里的布料放下,载泽却立时去打断他,吩咐道,“别放院子里啊,免得弄脏了,脏了叫格格怎么做衣裳?”阿瑟见状立刻上前来接过布料,抱进载潋的房里。
    载潋望着载泽带来的许多瓶瓶罐罐,甚至小到八角与花椒等调味品、缝补衣裳用的针线、女孩儿用的珍珠粉与口脂,她不禁眼底泛热,她拈着衣角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泽公,是我自己任性,要和哥哥决裂,你这样体贴关照我,又何苦。”
    载泽爱怜地望着载潋,轻轻笑道,“我对你好,从不问为什么。”
    载潋心底百感交集,她自觉愧欠,因为自己对载泽并无风月之情,可他如今的雪中送炭,无微不至,实在无法不令她感动。
    载泽扶载潋坐下,凝视着她的眼睛道,“我也不想问你到底为了什么了,偏要和载沣决裂,我知你一定是有难处,不会像外人所说的那样忘恩负义,自私自利。”
    载潋不敢再看载泽的眼睛,只怕他再逼近自己的心,她故意去做些什么,于是去端来茶壶为载泽倒了一杯水道,“泽公喝口水吧。”
    载泽润了润喉,又向载潋道,“我今儿带来的这个小伙计叫顺子,原是我府里的护院,我将他留在你这了,你身边人这样少,没人守着你,我不放心。”
    载潋越听心下越热,原来这世间众人,还有一人这样挂念自己,她几乎要流下泪来,想要望进眼前人的眼眸,却忽然想起皇上,一阵莫名而来的负罪感竟将她吞没。
    载潋用力摇了摇头使自己清醒,她含了笑意道,“泽公,我身边还有阿升呢,静心姑姑和阿瑟姑娘也一直陪着我,你放心吧。”
    载泽几乎将载潋的心看穿,他早已知道载潋心里的人是谁,原先他惧怕于此,也因此而堕落,因为无论地位才学与相貌,他皆不能与高高在上的皇帝相比,而如今他也想要不顾一切了,为了载潋的心,他甘愿先伤害她一次,如此好让她对皇上死心。
    载泽蹙了蹙眉,他一动未动地仍旧望着载潋的眼睛,定定道,“潋儿,你知道吗,自从你与载沣决裂,外间传言纷纷,猜测不下数十种,可我从来不肯信!但那日在宗亲宴上,皇上未将此事听明,就认定你是忘恩负义,辜负了醇贤亲王与福晋…潋儿,我心中实在为你不平!”
    这些话载潋早在载沣口中听到过了,再听一次,心已经疼得有些麻木了。她知道皇上这样误解自己,皆因为戊戌年留下来的心结,再加上庚子年时珍妃之死的事。
    “我没做过欺瞒泽公的事,泽公自然愿意信任我,可我在皇上心里…早就是个首鼠两端的卑鄙之徒了,不值得一信。”载潋淡淡答道。
    载泽见载潋的反应是如此云淡风轻,心里不禁更急,他索性再一次将话明说,“潋儿,你如今住在这里,日子清苦,就不愿意住到我府上吗?让我守护你,照顾你,为你遮挡外面的流言蜚语。”
    载潋心中极为感动,自从自己与载沣决裂,为了避嫌,她也减少了与载洵和载涛的接触,这世上恐怕再没有第二人会对自己如此好。可她仍旧不会接受这份好意,她愿意带着自己对皇上的真心在这里静静等待花落,载潋道,“泽公,我小时候你就对我说,让我不要和你言谢,可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泽公,你的好意我深深明白,可我也恳求你明白我,我心里有不愿辜负的人,我愿意在这里安安静静赏赏花,日子虽清苦些,也乐得自在了。”
    载泽无可奈何,但他仍不准备放弃,他故作轻松地略笑了笑,道,“你不愿意去我府上,我便也不勉强你了,只是顺子你一定要留下,让他保护你的安全,总是可以的吧?”
    载潋轻笑了一声,只点了点头,也不再纠缠。载泽与载潋同坐在桃树下良久,载泽才又开口,“潋儿,朝廷决定立宪了,有意派我与诸大臣出洋考察西方各国政.治,我不久后可能会离开段时间,我不能时常来看你,你要保重身体。”
    载潋听后心下一惊,朝廷竟准备要立宪了,准确来说应该是皇太后居然准备要立宪了,那皇上戊戌年的心血太后又为什么非要斩断呢?还要将维新志士赶尽杀绝。
    后来发生的一切,包括洋人联军的进犯,都印证着太后的荒唐和错误,她如今想起了皇上曾经的主张,却仍不肯将大权交还给皇上。载潋心里不禁为皇上而不平,更怒于太后的自私自利。
    载潋望向载泽的目光,也担忧他道,“泽公一路上少不得周折与辛苦,你才是应该保重身体,勿牵挂我。”
    载泽欣喜地点了点头,道,“好,潋儿,你要等我回来。”载潋淡淡点了点头,载泽又道,“等我知道了何时启程,再来告诉你。”
    八月二十八当日,天清气和,载沣迎娶了文华殿大学士荣禄之女瓜尔佳幼兰,在太后的授意主持下,二人举办了超高规制的婚礼,其婚礼规制已超越了亲王,几乎要与皇子比肩。
    当日的什刹海畔张灯结彩,万里红妆,府外车马如流,府内锣鼓声喧天,道路两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官兵,而附近的百姓却都跑上街来,各个伸头探脑,为了能够共襄盛举,一睹王府嫁娶的盛况。
    醇王府上宾客盈门,宗亲贵族与朝中大臣纷涌而至,迎娶的队伍如逶迤曲折的红龙蜿蜒,载沣身着吉服褂骑马在前,后有王府的仪仗队伍,队前是锣、鼓、伞、盖四大样,后有牛角灯共四十八对,随后才是幼兰所乘的喜轿。迎亲的队伍一路浩浩荡荡走来,最终进入醇亲王府装点一新的正门。
    喜庆与盛大的气氛已至巅峰,众人皆知今日的新郎官是皇帝的弟弟,是太后青睐的亲贵,是年轻的醇亲王,而今日的新娘子则是朝中肱骨大臣、太后心腹大臣荣禄的女儿,更是太后的义女。这场婚礼的意义不言而喻。
    自庚子以来,沉静寂寥的古都许久已没有这样热闹过了,醇王府外的爆竹与锣鼓声几乎能传至京城每一处角落,宾客聚齐,王府上近五十余名执事官员进进出出迎来送往,招待每一位宾客。
    凡所来宾客皆知,满人嫁娶,须由府上已经长大的“姑奶奶”张罗主持,而今日的醇王府上唯有刘佳氏与邓佳氏两位老侧福晋张罗,各王府内的福晋格格们都爱传说奇趣风闻,今日不见醇亲王妹妹身影,便相互议论载潋如今与醇亲王的隔阂之深。
    喜宴开始前,载沣拜过天地供桌,见过各位宾客,才终于来到王府畅襟斋内,与同样为了迎接宾客而辛苦不已的两位弟弟见面。
    张文忠在外催促,载沣却执意留在畅襟斋内,他望着府内宾客如云,却始终缺少一位他的至亲,他心里隐隐作痛,不甘心地问载涛道,“她一直没回来?”
    载涛心内一惊,他没想到五哥会在大喜的日子里主动提起妹妹,他心中也期盼着能见到载潋,或许兄妹之间的小摩擦就此能够化解,他们就能回到从前那样相亲和睦的日子里,可他终究没能等来载潋。
    载涛摇了摇头,声音极低道,“五哥快去吧,别让客人们等急了。”张文忠又在外面催促了几次,载沣才走出畅襟斋来,他走前却又吩咐道,“为她留门,或许等会儿会回来的。”
    八月二十八日,载潋在小院儿里独自饮酒,她喝得微醺,举着酒杯倒在摇摇烛光前,不真实的梦境中,她仿佛见到所有她想见却不能见的人——面目轮廓已逐渐模糊的阿玛、对自己无微不至的额娘、令自己耗尽所有相思的皇帝还有此时她无比牵挂的载沣……
    所有人都像是戏台上闪过的人物,很快出现,又很快消失不见。
    阿瑟与静心轻轻摇醒了载潋,阿升回家去探望父母了,只有载泽留下的顺子在外守着她。
    载潋从浅浅的梦里醒来,她看到阿瑟与静心,静心俯下身来,轻问她道,“格格,今儿是王爷大婚,咱们回去看看吗?”载潋喝得脸颊通红,她挥了挥手道,“回去?做什么,好让那些人看我五哥笑话儿,给太后理由往后找他麻烦吗?不去不去,我哪儿也不去!”
    醇王府的宾客彻夜未眠,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渐渐离散,宾客走后,载沣领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幼兰往王府祠堂跪拜醇贤亲王与醇贤亲王福晋像,而后去叩拜自己的生母刘佳氏。
    随后载沣亲自领着幼兰往王府各处去熟悉,载洵与载涛一路随行,四人自王府银安殿、思谦堂、退省斋、畅襟斋、九曲亭一路走来,最后来到南府花园。
    幼兰见到花园内有一处庭院景观别致,特意停下脚步来问载沣道,“王爷,这是哪里?精致好生别致,也好生安静。”
    载沣抬头去看匾额,“涟漪殿”三字映入眼帘,他凝噎失语,良久后才开口道,“这里是涟漪殿,我阿玛为此处亲自命名,一直是我妹妹住在这里。”
    载沣望向庭院内,只见一草一木仍如往日,幼兰听罢后顿感不快,她见载沣不再说话,索性开口道,“王爷,您还惦记着您妹妹,可就是她,被外人那样议论,让您在外人面前难堪,您还总念着她。”
    载沣许久没有说话,最终只开口道,“幼兰,无论外人如何议论她,她都是我的妹妹。”
    无论外界有再多变化,载潋的日子都依旧安静,无人来扰,她也从不出门作客。
    天气渐渐暖和了,载潋便将书案抬到院里来,在院里边与静心阿瑟谈笑,边画笔下的花。静心提起醇王府大办婚事当晚,王府外河畔沿街布置满了喜棚与喜宴,供来往的百姓共襄盛举,百姓们也都愿意到王府去讨个彩头,载潋却只点点头,道一句“好”。
    载潋放下手里的笔打了打呵欠,静心也打了个呵欠,阿瑟在一旁笑道,“打呵欠会传染的。”
    载潋也掩着嘴笑,“昨儿夜里总听见隔壁院子里稀稀疏疏地响,休息得虚虚实实的。”静心也立即道,“正是了,我也听着隔壁院儿里不安静,吵得我睡不下。”
    阿瑟的脸色立时一冷,眼眸低垂,载潋与静心都看到了她的异样,静心不禁立时去问她,“瑟瑟姑娘,你怎么了?”
    阿瑟忽然变得支支吾吾,半晌不答话,最后只回道,“没,没什么呀,我也听见了,没睡好罢了。”
    载潋听见外头有人来敲门,顺子便去敞了门,只见是阿升回来了。载潋起身去迎他,他见了载潋便行礼,笑道,“奴才请格格安了!您看谁来了!”
    阿升一闪身,载潋竟见到载洵与载涛二人站在门外,她瞬时凝噎,不知如何面对他二人,最终却还是抵不过沸反盈天的思念,载潋扑入他二人怀中,沉沉道,“哥哥…”
    载洵手里提了点心盒,他将点心放在载潋院里的桌上,打开第一层屉盒笑道,“妹妹,这全是五哥大婚那天特供的点心,我特意为你留了,想着叫你尝尝。”
    和煦的风卷起载潋的发,令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不清,她望着点心盒内全是自己最爱吃的点心,内心温热,她想起自己在西安时为皇上送的晚膳,全是选的皇上最爱吃的菜,这样的关心与爱意,她最能懂得。
    “谢谢六哥…”载潋有些哽咽,她并没有胃口,却拈起一块栗蓉酥来咬下一口,随后只问,“家中都好吗?”载洵与载涛面面相觑,都没想到载潋还会关心“家里”,载涛清了清喉咙道,“妹妹,五哥很牵挂你,一直等你回来。”
    载潋轻笑了一声,心中却像火烧,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故作狠绝道,“告诉他不必牵挂我,我不会回去的。”
    载洵与载涛都不再说话,二人略坐后,载涛取出一封信来交给载潋,道,“潋儿,泽公近来忙于公务,他托我将这封信转交给你。”
    载潋打开信封,抽出信件,只见泽公俊逸的字迹,他道:“潋儿,朝廷将派我与绍英等人出洋一事已定,将于下月二十六日于正阳门火车站启程,唯望你能亲自前来为我送行,我心可久安。短别勿悲,望爱惜身体,擅自调摄。载泽。”
    载潋仔细记下,将信收在自己身上的衣袖里。载洵又提起要带载潋去外头铺子里用晚膳,阿瑟在一旁鼓动载潋道,“格格啊,您就走走吧,整日坐着,身子都垮了。”
    载潋一笑,跟着载洵与载涛上街,她许久没出门,外头的变化令她诧异,不知何时道路两旁已建起围栏,官兵络绎不绝,载涛见载潋诧异于此,不禁一笑道,“朝廷要为被杀的德国克林德公使立碑,太后又让五哥来做代表出席,明日他和德公使要经过这里,自然要提前准备下,不然百姓攒动,难免有危险。”
    载潋望着路边的围栏,心下泛出奇异的感觉,她竟不知这些劳什子立在道路两旁,到底是为了保护百姓的安全,还是为了保护她那尊贵的兄长。
    载潋与兄长用过晚膳,夜晚才归来,载洵将她送回来,随后离开。载潋站在院外,听到隔壁院子的大门吱呀作响,随后只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低着头匆匆走出,载潋没有过心,正准备进院去,却被一个老妇人一声叫住,“姑娘留步!”
    载潋被吓了一个激灵,她退了两步靠在门上,大门轰然作响,顺子与阿升闻声皆赶到载潋身边来。老妇人却只是笑道,“姑娘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我见你住过来也好几日了,怎么都不和我们邻里走动呢?”
    阿升张嘴便道,“我们格…”阿瑟却一个箭步冲过来,挡在阿升面前道,“我们隔…壁太吵了,还休息不好呢,哪儿有力气走动,这位姑姑,您若是认识他们,就和他们说一声吧,晚上大家伙儿还要好好休息呢!”
    老妇人点头笑了笑,道,“自然自然…我只是好奇,这几日总见皇族马车往这儿来,不知姑娘和他们什么关系?”
    载潋站直了身,她强行解释道,“我母亲是王府里的乳母,他们来送些母亲的东西。”载潋自知这番谎话纰漏百出,却也想不到好对策了,唯有这样说。
    妇人立时安静了下来,点了点头只道,“原是这样,那姑娘好好休息吧,我就住在隔壁,有事就多来走动走动!”
    载潋点头答应,随后立即关了身后的门。
    阿瑟在老妇人走后明显不安起来,她站在院里左右徘徊,不肯随载潋进去,载潋早已发觉阿瑟的心事,她站在台阶上,只见阿瑟在院里踩着月光来回徘徊,载潋心里的疑问越来越重,最终她索性开门见山问她道,“阿瑟,你在想什么,这几日一直见你魂不守舍的。”
    阿瑟猛然抬头看了看载潋,她目光颤抖,最终还是一步跃到载潋身边来,对载潋道,“格格,我…我那天,好像在隔壁院看到了岳卓义,可是他并没看到我,我也不敢确认,刚刚那个妇人故意来问,我心里实在不安。”
    载潋眉头紧蹙,心中一紧,“岳卓义?戊戌年的时候他投身康有为门下,不是已经逃到日本了吗?!”
    阿升此刻也凑到载潋身边来,道,“是啊格格,一准儿没错的,是奴才亲自驾马,把岳家公子哥儿送到日本使馆的,亲眼看着他坐车和日本人离开的!”
    阿瑟心中越发不安,他虽然信任卓义,却不知道他如今是与什么人相处在一起的,他离开已有四年之久,在异国他乡会发生什么,她全然不知。刚才的老妇人更让阿瑟起疑,她故意来问,还特意问起载潋与“皇族”的关系,回想到那妇人眼神躲闪,阿瑟越发不安。
    “格格,这样吧。”阿瑟开口向载潋建议,“您总咳嗽,不如就去乡下走走玩玩,外头空气清新,您的病能好得快些,再加上…我总觉得这隔壁院子里不安分,咱们先避一避为好。”
    静心此时也走到院里来道,“别的奴才不懂,不过瑟瑟姑娘说出去走走,我倒觉得不错,格格总憋着自己,总想起伤心事,不如出去换换心情,病没准儿就好了。”
    载潋又听到隔壁传来稀稀疏疏的异响,心中也颇为不安,于是答应道,“也好,明日我们就走,到外头转一转,就算我想憋着自己,也不能连累你们日日和我耗在这儿吧!”
    阿瑟听罢后掩嘴笑,道,“刚好天气燥热了,我让学堂里的姑娘们回家了,过段日子才回来,我也好陪格格一块儿去走走了!”
    次日清晨,载潋梳过头更过衣,特意又去找泽公的信,她确认了泽公要启程的日子,唯恐这番外出,耽误了为载泽送行。
    她反复读到“下月二十六日…”后,才放心地将信件交给静心道,“姑姑替我收包袱里吧,不带上点儿我总怕忘了。”
    载潋命顺子将院子锁好,便吩咐他回载泽府上了,阿升去牵了马,却发现外头的街道两旁全是官兵在清路,让众人都回避,跟本无法驾马车。
    载潋抬头才发现,原来道路两旁的房屋顶上都已站满了人,众人都眼巴巴地望着远处。载潋此时才猛然想起昨日载涛对自己说的话,今日载沣要代表朝廷来出席位克林德立碑的仪式,他与德公使要路过这里。
    载潋不禁酸涩地轻笑一声,她摇了摇头,竟未想到自己都要去外面走一走了,还会在临行前见到会拨乱自己心弦的人。
    载潋挥手示意阿升,道,“你先牵着马吧,我们在前头走,过了这里再上马。”
    阿升得了命,在后头缓缓牵着马,载潋与静心阿瑟三人绕路,绕到小路上才能通行,却仍旧被堵得水泄不通,她们三人走不动,静心便上前来护着载潋,生怕她被人群挤到了。
    载潋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与鞭声,众人都退了几步,她回头去望,只见大路上出现人影,不需细看,她便能认出载沣,他今日穿了朝服褂,与众多朝廷官员出现在一起,陪同德公使一起出席仪式。
    载潋听到人群中有人议论,“这就是那小醇亲王,万岁爷的弟弟,前儿不久才成婚的,现在可是风生水起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王爷家又怎么着,我还听说他那小妹妹和他闹得不可开交的,让他好没脸面,外头也传得风生水起呢!”人群中传来阵阵笑声。
    载潋去侧头看载沣,与他相隔不远,可他并未斜视。载潋听到议论声心绪渐乱,她竟未想到自己的事连百姓人家也传起来了。她唯想快些走出城,却忽然发觉静心与阿瑟都已不在身边,阿升牵着马车也不在这条街上,她也找不到阿升。
    “姑姑,姑姑!”载潋焦急地回头去喊,不知静心与自己是何时走散的,人流熙攘,人声鼎沸,她的喊声很快被淹没在人群中,她仍旧没有找到静心与阿瑟。
    周围嘈杂,人头攒动,载潋忽然感觉有人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勒住了自己的脖子,将自己用力向后拖去,她的双脚在地面上拖出长长一道印记,她疯狂呼救挣扎,却挣脱不开,她呜呜咽咽地喊着,却发不出声音来,她被捂得几乎要窒息,她望向远处的大街,她又看到载沣的背影…
    “五哥!五哥!五哥!…”载潋绝望地望着走在护送队伍中的载沣,与自己相隔越来越远。
    她用喉咙发出的声音根本分辨不清,周围人头攒动,也根本无人注意到遭到劫持的载潋。
    载潋的意识越发模糊,直到她被人拖进一座小院儿,身后的人才将她松开,可她被松开后便立刻又有人来将她钳制住,把她牢牢绑在院里一根柱子上。
    载潋的嘴被人粘住,她此时才发觉,自己竟在自己那间小院儿的隔壁,她低头看到静心与阿瑟,她二人也被绑在角落,静心眼里有泪,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却没有人理睬她。
    此刻载潋才看到眼前走来一个年轻的男人,男人身材健硕,目光炯炯有神,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却令人不寒而栗,全是仇恨之色。
    “就是她吗?”那男人开口问身后一老妇人,载潋此刻才看到他身后的妇人,竟就是昨夜里来向自己打听的人!
    “就是她了!老身亲眼看见醇王府的马车送她回来的,还看见那什么泽公爷贝子还是贝勒的来看望她,一呆就呆上好久,她还说自己是什么乳母的女儿,真当我老糊涂了?”老妇人得意地大笑。
    “好!谢过了,这是你的,一两不少。”男人拿出一包银子,交到妇人手上,“回去吧,这事儿可不能说,不然下场是什么,你心里清楚。”
    老妇人走后,年轻男人才缓缓踱步到载潋面前,恶狠狠撕下载潋嘴上的胶布,笑问她道,“你是什么人?”
    载潋被憋得要窒息,她狠狠喘息着,随后恶狠狠瞪着眼前的男人,道,“这话该由我问你。”男人大笑不止,随后退下一步拱手道,“在下姓吴,名樾,字孟侠。”载潋警惕地瞪着他,他又一步一步靠近载潋,抬起手去用手捏紧载潋的脸,轻缓缓道,“该怎么介绍我自己,用清廷的话说,应该叫革.命党。”
    载潋内心震惧,他们就是想要推翻朝廷的人,更一直密谋刺杀皇上与太后。
    载潋浑身冒冷汗,额头上的冷汗已如大雨,她知道革.命党人找到自己,劫持自己,一定是想从自己嘴里知道什么消息,这些人憎恶朝廷与一切贵族,必不会对自己半分好感与理解,自己的命如今在他们手里,必是岌岌可危。
    “孟侠兄!”载潋听见有人叫眼前的男人,她顺着声音去找,只见另一个年轻的男人从院后走来,他身后还跟着许多年轻人。
    男人摘下兜帽,与载潋四目相接,两人皆心神惊俱,“三格格!?”男人大喊一声,他跃上前来,仔细看过载潋的脸,载潋却惊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男人瞳孔震动,猛然转头望向吴孟侠,他指着载潋颤抖道,“这就是吴兄说的人,那个落单了的宗亲?”
    “岳卓义!你忘恩负义!”载潋听到阿瑟的嘶吼声,原来阿瑟已将嘴上的胶布挣脱开,她哭喊着痛骂岳卓义,而院里的众人听到阿瑟的话,都急忙冲上前去,将她的重新堵住,把她拖进柴房里关起来。
    载潋望着眼前的卓义,一别数年,竟未想到他在日本认识了革.命党人,如今已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了。
    “卓义…”载潋轻轻唤他的名字,垂下头去竟想起与他初见时,卓义乖巧懂事的模样。
    “卓义,你,怎么…”名叫孟侠的男人同样震惊不已,他惊得退后了几步,指着载潋问卓义道,“你怎么会认识她?你不是不知道我们的仇人是谁!”
    卓义挡在载潋面前,他面对着愤怒的吴孟侠,张开双臂护住载潋道,“孟侠兄!我明白!可是…她,不是我们的仇人!她还是我的恩人!戊戌年若无他,我早已死在刀斧之下了!”
    “恩人?你说她是你的恩人,她是哪个王府里的,我没猜错,醇王府的人送她回来,她应是醇王府的人!这样一个养尊处优却不劳而获的贵族,百姓苦难皆由他们!你说她是你的恩人?”
    岳卓义仍挡在载潋面前,他极力为载潋求情道,“孟侠兄,生于何处,长于何处,不是她能决定的…我们就算有所恨,也不能滥杀无辜!我求你,放了她回去吧!”
    “你胡说什么!”吴孟侠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将卓义拉下去,载潋的头发已经散了,她看到吴孟侠向自己走来,他恶狠狠道,“别以为我会放过你,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路有两条,第一,告诉我你知道的事,载湉每日由南海进宫中,所走路线,还有,那出洋的五个清廷官员,将于何日何地启程。第二,死路一条,你自己决定。”
    卓义绝望地嘶吼着,“吴兄!她是王府女眷,怎么会知道这些!你放了她吧!”
    “笑话,放了她?”吴孟侠转过身去望着卓义大笑,“放她回去揭发咱们?更何况你没听见那妇人说,载泽经常探望她,一呆就呆上好久,他二人私交当不错,她怎么会不知道载泽何时何日启程?!”
    载潋听到眼前的男人竟口无遮拦直呼皇上“载湉”名讳,愤怒与憎恶全部涌上心头,她狠绝地抬起头去,迎上吴孟侠的目光,狠狠道,“你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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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评论哇~
    另外又来废话惹,五大臣出洋考察是在1905年哈,载沣成婚是在1902年,情节需要就放在一起写啦~
    因为这是小说情节需要哈,怕误导读者天使们...(笑哭)
    小说情节是虚构的,但我尽量和历史结合好,但小说情节不是真的历史哟~
    好啦,废话结束,开心等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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