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陆明臣失眠了。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仔细地回忆着丈夫和他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似乎想从那些关心和照顾中,分辨出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表演。
他很想问丈夫这么些年,对他还有没有爱。
他没办法问出口,只是固执地认为,一个人愿意和他一起生活,每天事无巨细地照顾他,哪怕充满谎言和欺骗,至少也会有一点爱吧。
就像他也有谎言和欺骗,但他从不怀疑自己对丈夫有感情。而现在一想到他还那样爱着宋书华,陆明臣就心痛得快要裂开。
“明臣,你睡不着吗?”
他频繁的翻身吵醒了丈夫。身后响起宋书华困倦的声音,接着是窸窸窣窣地摸遥控器开灯:“是不是刚在阳台吹感冒了,我去给你拿点药……”
“没有。”陆明臣按住丈夫的手,没让他把灯打开,他不想让谁看见自己现在这种崩溃边缘的样子,“没事,你睡你的。”
宋书华安静下来,人也清醒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是不是工作遇到了难题?”说着一只手扶上他的肩,轻轻往他身后挪了挪,靠着他的后背,从身后拥着他,低声安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陆明臣突然翻过身,因宋书华的靠近,两人此时面对面贴近彼此。宋书华似乎想往后退,但被陆明臣抓住了胳膊。
宋书华就在他怀里,却从未感觉他如此遥远过,陆明臣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离开自己多么远了。
“阿华……”他的声音在颤抖。
“怎么了……唔……”
冰凉的唇突然堵住宋书华的嘴,牙齿和舌头粗暴地蹂躏着他的舌,呼吸被更炙热的呼吸压制,陆明臣的吻来得迅猛而粗鲁。
他翻身压到丈夫身上,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需要索取、需要占有、需要证明他还拥有。
他不顾丈夫那些微弱的反抗,强行打开对方。他很快便证明了,丈夫没有和其他男人做过,至少今晚没有。
快感像是痛到深处的副作用。
他想起丈夫在舞台的样子,裸露的后背和长腿,一身雪白,像只妖娆的精灵。还有他那些露骨的唱词——第一次和人睡觉,第一次和人x交,第一次也没有更多选择……
这是唱的他们的婚姻吗?他是宋书华别无选择的第一个男人,也是他别无选择的唯一爱情。
这么想着的时候,有泪从陆明臣眼角滚落下来。黑暗中,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卑劣又可悲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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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一个北方城市,一到夏季也热得离谱。厂区的员工宿舍没装空调,到了夏天,特别那些有家有室的员工,宁可花些钱,也去外边租房。
陆明臣只有一个人,也嫌麻烦,仍住宿舍里。
夜里,他被室友的磨牙声和电风扇转动的声音吵醒,过后燥得睡不着,便拿了毛巾,准备再去冲个凉水澡。
靠近浴室,他就听见里边似有水声传来。他想可能有人和他一样,半夜热得来冲凉,但奇怪的是里边没有灯光。
白森森的月光从过道的窗户透进来,大半夜的,整栋楼因为搬走的人多而显得有些空旷。陆明臣放慢脚步,越发感觉诡异。
别人遇到这种情景可能就打退堂鼓了,他却偏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便一鼓作气走上去,“哗啦”推开浴室大门,大吼一声:“谁在那里?”
“啊……”只听一声短促的惊呼,接着那声音颤颤地问,“……陆,陆经理?”
“宋书华?你怎么在这里,还不开灯?”说着他手已经放到灯开关上了。
对方似乎已经预判到了他这个动作,赶紧请求道:“别,别开灯……我没做什么,就是洗个澡,我家小区停水了……你别开灯,我快洗好了。”
陆明臣把手收回来,误会解开后,他也拎着毛巾往里边走。
“怎么半夜才过来洗澡?”
“我以为这个时间浴室没人。”
浴室是开放式的,两个空位之间只有一块一米宽的隔板,仅仅只能够挡住从腰身到大腿那一截躯干。见陆明臣站在旁边的位置上上开始脱衣服,宋书华下意识开口发问:“你做什么?”
“嗯?我冲个凉水澡,给热醒了,一身汗。怎么?”
“……没怎么。”
陆明臣瞥了一眼隔壁间的人,借着昏昏的月光,只见宋书华侧过身去,勾着脖子,拿背对着他。陆明臣顿时了然为什么不让他开灯,接着他的心就咚咚咚越跳越厉害,也同样别扭起来,然后侧过身体。
两人一时无言,另一簇水花也哗啦啦落下。在水帘的遮挡下,陆明臣总也忍不住偏头,目光越过那低矮的栏板,在那片瘦削但优美的背脊停留。
水流像是手掌,包裹住那片柔软温热的皮肉,再顺势滑下,留下一片水珠。散在后背的细密的小水珠反射暗色的月光,像一把撒在山脊的星辰。
陆明臣把凉水调到最大,带了冲力的凉水鞭子一样抽在他身上,非但没有替他降下温度,反而抽得他心里的火焰越烧越旺。他眼睛的余光黏在对方裸露的背脊,再也无法移开。夜色和水声遮住了一切细微的动静,宋书华毫无察觉,而陆明臣觉得自己像个可耻的变态。
隔壁的水声停止,宋书华窸窸窣窣穿衣:“陆经理,我先走了,要我帮你开灯?”
“不用。我也好了,你等下。”
宋书华一头雾水,拎着小桶里的洗漱用品,站在门口等着。陆明臣飞快套上t恤和短裤,撵上宋书华,和他一块往外走。
“你去哪儿?”
“不去哪儿,睡不着,楼下走走。……你回家?”
“嗯。”
“我送你回去。”
小区就在厂区隔壁,十分钟就能走到。他不知道陆明臣为什么送他,但也没有拒绝。
市郊的夜晚也看不见星星,但这晚的月亮又圆又亮,照得车道一片白,道路两边树影浓重。两人的拖鞋“哒哒哒”有节奏地此起彼伏,陆明臣在稍后的位置,宋书华低头看路,他就看着对方弯曲的脖颈。
他并没有想好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就这样跟上来了,所以也没有话说。
宋书华是容易紧张尴尬的人,耐不住这样的沉默,便主动开口:“陆经理,这段时间谢谢你。”
他指的是调到了陆明臣的组里,对方教给他不少东西,也经常亲自带他去车间熟悉设备。他再也没有遇上过那些故意开他玩笑或者跟他使坏的工人,他爸也对他日渐满意。
“嗯?”陆明臣像是在走神,回过神来,才说,“私底下就别叫陆经理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宋书华对他的恭敬多了几分,反而少了些才熟识那会儿的随意和亲近。
“那私下叫你陆哥吧。”
夜凉如水,这地界已经到了郊外,近处草丛里虫鸣啾啾,远处锈湖的蛙声一片。出了厂区,拐进居民小区,小区的绿化做得好,连空气都更凉快几分。
突然,一道黑影从草丛窜出,“咻”地穿过走在前边的宋书华的脚背,再钻进了另一面的草丛。
“什么东西……”突受惊吓的人拔高声音,险些跳起来,接着双腿打架,就要摔倒。
幸好陆明臣眼疾手快,从后边一把抓住往前倾倒的宋书华,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腋下,人才站稳了。
“没事,就是野猫。”肇事者像是配合着,就在远处“喵”了一声。
“吓我一跳。”宋书华下意识想去按心跳过快的胸膛,才发现自己左手拎着桶,而右手从刚才开始被陆明臣攥在手里,没有松开。
他下意识挣了两下,陆明臣固执地收紧手指,并没有放开的意思,嘴上云淡风轻地解释:“这边野猫不少,厂区也有,食堂房顶矮,据说天天晚上都有野猫在上头打架。”
“……”
“你喜欢猫吗?”
“还,还可以。”他不知道陆明臣什么意思,只知道指缝里钻进了对方的手指,他们十指相扣地握在了一起。
“其他小动物呢,有没有喜欢的?”
“陆,陆哥……”宋书华的手心有了汗,滑腻腻的,还有那种热度从手掌传递到了他的身上,他觉得后背都开始冒了汗。
“我还挺喜欢狗的,希望以后退休能有个大院子,养两条大型犬……”
“……我到了。”
眼前就是五号楼二单元,宋书华的确到了。太快了,陆明臣恨不得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这样拉着他的手,站在和他这样亲近的距离。但此时却不得不放开。
也许是一起洗澡放大了他原本还能克制的冲动,也许是夜色笼罩给了他勇气,陆明臣突然拉着宋书华进了路边的草丛,在树荫的遮挡下,捧起他的脸,吻了上去。
宋书华太过惊讶,以至于什么反应都没来得及,就这样被陆明臣长驱直入。
塑料桶应声落下,东西撒了一地。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像一壶烧开的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慌乱不已使劲推了陆明臣一把。
对方倒也没有纠缠,立马就放开了。
树影下,两人相对而立。宋书华羞恼气结,又说不出话。陆明臣还算镇定,三分激动三分甜蜜,剩下四分歉意。
“书华,对不起。”
宋书华捂着嘴,全乱了阵脚:“你……你……”
“我会对你负责的。”说完这句,陆明臣跑了。
琢磨一夜,趁着那股劲儿还没消失,第二天一早上班,他就跑到老板办公室,把一封辞呈递给宋国强。
对于用心栽培又一向器重的下属突然辞职,宋国强既茫然又心慌。
“为什么突然要辞职?小陆啊,你是不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都好商量嘛。”
“我没什么要求,只是我爱上了您的儿子。”
不顾老板惊得瞪圆的眼睛,他接着道:“我不想给您和宋书华带来困扰,所以我还是辞职吧。宋总,实在愧对这几年您的栽培,抱歉。”
他不确定宋国强知不知道儿子的取向,但他知道如果没有宋国强的首肯,宋书华一定不敢和他恋爱。想了一夜,冲动之下,他把自己当做筹码,直接梭哈。
第18章 自作自受
陆明臣的办公室在二十八楼,有一整面玻璃墙。他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握着一支钢笔,旁边好些不重样的印章,面前是一沓厚厚的等着他签署盖章的文件。而他人却入定了般,眼睛盯着墙外那些漂浮的云,一动不动,已经坐了很久。
手机在桌面震动,他回了回神,拿起电话机械应道:“你好,哪位?”
“……我是苏晗,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我记得。”
人是还记得,不过自从那晚从queen回来,丈夫的事情搅得他一团乱麻,早就把这新勾搭的情人抛之脑后了。
“记得就好。”对面没好气地问,“你最近都做什么,发信息也不回复。”
“忙。”
“……行。今天呢,晚上有空见面吗?”
“今晚不行,不好意思。”
陆明臣又看向窗外的云。那些云朵看似静止,但这么一点时间,实际上已经飘离它原来的位置很远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能不能给个准话?那晚我把你送的手表丢到台上是我不对,后边我也给你解释和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