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柔把口罩拉下来,说要找他们的工作室老板,小姑娘惊喜之余就领他进门上了二楼。
女孩递过咖啡就抱着手机往回走,走几步又紧张地转过来,结结巴巴地连说了好几句:“我们老板以前不这样的啊…… 他,他一定是有事情在忙。”
“柔柔你别生气,他其实人很好的。”
说着她吐了吐舌头,补充说:“就是有点呆呆的。”
宋柔懒洋洋地舒展了下双臂,冲她安抚性地弯了弯眼睛,只说:“知道了,去工作吧。”
可话是这么说,其实宋柔这会儿是真的等得有点不耐烦。
早前他就让自己的团队跟 YU 的工作室谈合作,接触了好几次那边都是直接拒绝,问就是他一个臭画画的不想掺和娱乐圈的事。
然而就是这个声称不掺和娱乐圈的,转头就掺和了某一线歌手的婚礼艺术设计,作为那个世纪婚礼的概念短片和绝美请柬的设计者在热搜上整整挂了三天三夜!
不掺和?穷画画?尽放狗屁。
宋柔慢悠悠地用不锈钢的小盅把牛奶倒进咖啡杯里,心想到底是自己咖不够大还是钱不够多,不然就是他跟这个 YU 在什么他不知道的时候结了仇。
这边工作室已经向他的团队明确传达了三次拒绝的意思, 要不是他真的很喜欢这个新锐画家的画风,他也真不至于亲自跑来人家办公室外面坐冷板凳。
这家工作室建在七环开外,有些地方荒凉得在导航上都只能看见灰线。宋柔刚下车就差点被市区和郊外的温差劝退,结果这会儿坐在工作室二楼的茶室还连个空调都没得吹的。
不过这倒也不是故意亏待人,工作室的助理画家特意来道歉说了,他们工作室的老板空调过敏,南方没有暖气,天冷了大家都是开暖炉。
宋柔看了眼矮几旁边插着的奶白色电暖炉,还没有他坐在那矮沙发里支起来的小腿高。
茶厅设在楼梯上来的空间里,空旷又安静。墙面是淡灰色的微水泥,铁丝网里的灯芯暗暗的,在空间里散发着徒然的热量。
宋柔再次按亮了手机。在心里打算着,如果再过十分钟,那个 YU 还不出来他就直接开门进去,无论如何今天他一定要见到人。
然而三分钟过后,那扇门咔嗒一声打开了。
就像放在角落里经久未用上了锈斑的机械,在通上电的瞬间,两个沉重的齿轮时隔多年又重新啮合在一起的声音。
宋柔觉得自己听见了那样的声音。
从门里走出来那人穿着一身黑,侧身关门的时候低下头让乱糟糟的头发遮住眉眼,抬起头来就跟宋柔的眼睛直直对上。
那人也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宋柔还在外面等着。
“童域。”
宋柔戴着口罩遮住半张脸看不清楚表情,说话声音也嗡嗡的。
所以童域一时不确定他是不是叫过自己的名字,就只抿着嘴唇没说话。
就等童域正欲开口的时候,宋柔又轻轻叫了声:“小域。”
这次童域听得够清楚,这肯定的语气,宋柔这是把他认出来了。
他低下头拉了拉宽大的黑色卫衣,也没再抬头看宋柔,神色淡淡的,像是在静静地思考别的东西。
在想什么?怎么把他认出来的?
宋柔紧盯着他,半天没出声儿。
单从体型上来说,现在的童域已经完全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那以前的童域是什么样子?
以前的他也总习惯穿着一身黑,因为他真的太胖啦,穿太浅的颜色会让他觉得很难受,而且黑色能让他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讨厌引起注意。
童域很胖,从他 16 岁吃到他人生中的第一颗奥氮平开始,之后的很多年里他都是一个胖子。
从 120 斤到 150 斤,再到 180 斤,为了他那脆弱的植物神经,童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逐渐被肥厚的脂肪包裹,在悬浊的热量深渊里下沉着。
不过,这原也是无关紧要的。
现在的童域站在宋柔的面前,还是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衣裤,衬得皮肤无比苍白,踩着看起来有些旧的球鞋。头发长到快要遮住眼睛,褪去肥重脂肪后的五官清秀而柔和。
宋柔是怎么认出来的?
他想童域其实一点都没变,喜欢穿宽大的黑色衣裤,一如既往几近青白的皮肤,下撇的嘴角,还有那漆黑,呆呆的眼仁。
而最重要的——
这可是童域,出现在梦里千次万次的人,就是烧成灰他宋柔也不可能不认得。
“为什么…”
宋柔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变得有些哑,他停下来清了清嗓子,眼睛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人。
“没有再吃药了吗?” 为什么现在会瘦成这样啊?
他用了一种非常温柔的语气,试探的,像是怕把泡沫戳破,怕梦境醒来一样。
童域微微弯着背,把右手提的口袋誊到左手,直接问他:“你是来谈演唱会合作的事情吗?”
其实在这个问题上宋柔不太愿意就让童域这么含糊过去,但他能感受到童域的焦躁。摆在眼前的事实是:跟他谈话让童域感到很不耐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