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献上对在座的各位最美好的祝愿。祝愿大家过了很多年以后,依然可以像当年自己希望的那样,正直、勇敢、善良,拥有一切孩子般单纯的品质。为的不是有所图有所报,而是不要有一天,当你人过中年,突然从疲劳琐碎喘不过气的生活中抬起头来,惊觉自己变成了当初最憎恨的、大人的模样。”
“世界有一万种方法打压你们,会让你们觉得善良不值得,努力不值得,爱不值得,但你们现在还只是一群张牙舞爪戾气未褪的小兽。如果有一天你们发现自己改变不了世界,感到心灰意冷,请不要忘记,当你改变了自己,世界就已经随之改变。”
“最后,”校长转身示意大屏幕,“请容许我给大家展示一首小诗。我也是前阵子才知道,这首获得横江杯“新秀”杯高中生现代诗大赛一等奖的作者,就是我校高二三班的学生,纪语灵。”
“啊!是纪语灵!”季以禾喊起来,激动地抓着季言礼的胳膊,“你记得她吗?”
记得,那个穿着一身白衣,漫天飞雪中站在天台上的、想要轻生的女孩。
屏幕上缓缓逐行逐句显出一首诗,只不过和当年她在桌肚里留下的,有些许的改动。
温羽和胖子抬头看去,季以禾和任景秋抬头看去。
奚野和季言礼抬头看去。
所有的年轻而意气风发的面孔,被高处大屏幕的光照亮,像是迎上一轮灿烂的日出。
《驯不服》
趾高气昂,他惧怕死亡
发疯发狂,我看见月亮
惊雷滚滚
从未来刮向蛮荒
钟声在火焰中灼灼
是鹰,是狼,是挺拔的白杨
乘风远去,放声高唱,哪管天上人
经年大快一场
我生而辉煌,死也漂亮
……
*
六月一日,儿童节,也是季言礼的生日。
奚大少爷和任总都争先恐后想给他办一场史诗级豪华的生日宴,庆祝他的十九岁生日,季言礼一再强调他的心里只有学习,务必一切从简,最好是压根别办。
最后出于寿星本人的意愿,自从公开恋情以后就不怎么受学长待见的小任,委屈巴巴地送了礼物就回家了,送的是一台双人游戏机,还配套了一黑一粉两套手柄。
胖子和温羽从外地邮寄来了一个小型吸尘器,署的是两人的名,季言礼简直爱不释手,当场就要捋袖子把沙发套里里外外给它吸一遍,被奚野夺下来了,又好气又好笑道今天不许干活,要干也只能干他。
最后,奚野和季以禾两人并排坐在季家窄小的餐桌前,外卖的饭菜热气腾腾大大小小堆满了一桌,正中间是一个小小的蛋糕,旁边放着树脂相框,合影中谢安之和季知书在银杏树下微笑。
季以禾咬着筷子不情愿地嘟囔:“凭什么你在这里?”
奚野笑得十分欠揍:“你信不信,如果还要再赶走一个人,你哥会赶走你。”
季以禾气急,扭头踩他的脚:“你!做你的美梦!”
“诶诶诶,打什么?”季言礼只是转身去厨房拿碗的功夫,一回头就发现两人打起来了,季以禾张牙舞爪往奚野身上扑,奚野一只手撑着她的额头,淡定悠闲地坐在原地,还不客气地弹了她一个脑瓜,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季以禾震惊地捂着脑门,用比实际疼痛夸张百倍的嗓音哭着跟季言礼撒娇:“哥!!!”
季言礼责怪地看过来:“奚野?”
“学长,那你说嘛,”奚野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小臂枕着头,“如果只有一个人陪你过生日,你希望是谁?”
季言礼无奈道:“行了,我不想回答以‘如果’开头的问题。”
季以禾一双明眸怒火冲天:“肯定是我!”
季言礼淡淡道:“谁再吵闹,就剥夺下个月的点菜资格。”
这句话太管用了,两个人都闭嘴了,一个挑衅一个恨意地对视,一个为了他百吃不厌的煲仔饭,一个为了她心心念念的油泼面。
熄了灯,原本就没有窗户的逼仄客厅顿时陷入了一片昏暗。
奚野用打火机点燃了蜡烛,明晃晃的烛焰跃动着,成了唯一的光源,在侧脸上析出一条暖金色的线,映着深黑的瞳孔灼如明光。
“季言礼,生日快乐。”
“哥哥,生日快乐。”
两人拍掌唱生日歌,唱得一个赛一个的大声,好像非要把对方的声音比下去似的,一个低沉悦耳,一个清澈动听,合起来竟然也触人心弦。
季言礼闭上眼许愿,眼皮被蜡烛的光映得暖红,他尚未想到什么愿望,已经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哥,快许愿你这次高考拿状元。”季以禾见他迟迟不动,小声提醒。
“好没新意。”奚野懒散的嗓音传来,“不如许,再给我十个愿望。”
季言礼睁开眼,笑意盈盈,吹熄了蜡烛。
他没有许愿。
十八岁,他想要的不会实现。
十九岁,他想要的就在眼前。
*
数日之后,高考考场,天气出奇地燥热,源源不断的热气从地面翻卷着往上涌,宛如一层扭曲的透明热浪,天空蓝得惊人,稍一抬头就会刺得睁不开眼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