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开始并不知道她的存在,更别说名字和学校。只是刻意偶遇的次数多了,再陌生的脸也会有印象。所以在某个下雨后初晴的早晨,他叫住了踩着自行车蹬得飞快的冯鹭。
“同学,你每天都这个点上学吗?”
他不知道,少女的计划成功了。
而芙提也不知道,原来学自行车这么难。
段昱时不知道从哪找来一辆年代感单车,倒是符合剧中的时代,但是不符合活在新世纪的芙提。
“踩什么不都一样?又不是爆胎掉链子了,能动就行。”
芙提刚才差点摔了。段昱时就在旁边抽烟,眼睁睁看着她为了稳住身体从自行车上掉下来用手撑住身体,末了还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
芙提手掌破了皮不说,那不雅的姿势她简直不敢回忆第二次。
站着说话不腰疼。
男人含着烟的唇带着似有若无的弧度,弯弯的,和眼睛笑起来的模样类似。
她小声反驳:“又不是你骑。”
段昱时听到了。
夕阳垂落,即将迈入秋季的天空似乎参透了人类审美,朵朵云片都被染成绚烂颜色,红艳的曦光落在大地之中,两人之间,被拉得畸形的影子像心绪在流动。
他抖抖烟灰,心情有些复杂。
不过是个小女孩,连看到剧本里隐晦的床戏都会脸红一会的年纪,有些旖旎的想法很正常,反而是他的大惊小怪不太寻常。
他本以为那晚的沉默会让她知难而退,明白不该逾矩的原则。听到电话挂断后的忙音时,他一方面佩服自己的狠心,又一边嘲笑自己太残忍。
但今天当面见到她的时候,她怯生生的模样还是让他有些动容。
副导说她不会骑自行车,那就随便挑一个打杂的去教就好了。
可还没等他决定好,自己就已经站到她面前了。
明明手头上还有看不完的文件,剪不完的镜头,回不完的信息和电话,他偏偏挑了效率最低、最没意义的一件去做。
算了。
段昱时说服自己,逼太紧恐怕会适得其反。
他自己找的麻烦,不可以嫌麻烦,免得麻烦精哭鼻子。
结果还是低估了她的叛逆,现在都敢和他顶嘴了。
段昱时有些烦躁,踢了踢蹲在边上的一团,“起来。”
芙提面无表情地照做。
“我走之前和你说了什么?”
“……忘了。”
“真忘了?”
芙提不说话。
她从小就是很矛盾的孩子,明明知道答案,但被老师叫起来的时候总是会东想西想,反复纠结问的问题里哪一种才是正确答案。其实无论问什么她都能游刃有余,可是为了不出错,她惯性地沉默,直到被放过。
现在也是一样。她还在思考段昱时说的是不要吃白食,还是不要觊觎他?无论是哪一个,芙提都心虚地开不了口。
段昱时并不是什么尊老爱幼的善茬,他如若想要一个答案,自然是有各种各样的方法。
奇怪的是他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只拍拍她被秋阳晒得温暖的毛绒脑袋,说该吃饭了。
钟哲鸣看到他两一起进来的时候心里没什么异样,只是看到芙提依旧兴致不高的样子,多找了几个话题。
从学校环境聊到共同认识的老师,连哪栋教学楼旁边的大榕树去年被伐倒了都能扯上半天。
段昱时坐在两人中间,听着两张嘴巴叽里呱啦了半个用餐的过程。
即便在热闹里沉默得如同塑像,也不会让旁观的人感觉他孤僻可怜。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反而生出一种让人难以融入的气场。
这份疏离让芙提觉得有些酸涩。
哪怕坐在他的旁边,也没有一点点靠近的感觉。
副导擦着汗推门而入,最近秋老虎作祟,室内开了空调,他一看见段昱时,就直接在这边坐下了。
两人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进度和工作问题,副导吃上了热饭,心情回暖一点了,难得关心起芙提。
“自行车学会了没有?最迟明天下午就要开拍了,总不能这点小事都要找替身吧?”
芙提忙点头,“学会了的。”
四个字,让全程没正眼看过她的男人投来一秒目光。
她像是获得了几秒的超能力,能够读透他此时心中所想:学会个屁。
副导:“那就好。”
他转头又和钟哲鸣说起正事,芙提自觉坐在这里有些碍事,于是小声打了个招呼,端着盘子走了。
“你明天尽量这样……这个场景还是挺重要的,面部的特写很考验状态,所以……”
“这个台词可能编剧那边需要再改改,我们暂时不拍。明天直接就从……这一段开始。”
“场景?没问题的,这个运镜我们研究过了,你到时候只要……”
段昱时早早就放下了筷子,只是一直没走。
他坐在两人中间,静静地听着他们交涉。旁边的位置已经空着,余温和气息都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嘈杂繁琐的声音拢住他四周的空气,有些难以流通的躁郁。
他摸了半天才摸出一根烟,结果又找不到打火机。
副导抬手给他点火的时候,还说了句:“你最近抽得有点狠啊。”
他以为是段昱时在那边碰上了什么难事,但毕竟是隐私,简单地关心一下便没多问。
钟哲鸣早已习惯他的恶习,演员的职业素养教导他哪怕抽二手烟也不要有怨言,于是闭口不提地忍耐下来。
只有段昱时一个人知道,今天这支烟,是为谁而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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