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见芙提第一面开始,心里其实就已经清楚了,自己和她在一起的几率并不大这件事情。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想,应卿有些说不上来。
或许是性格,或许是感觉。
所有的猜测和预感在得知段昱时的存在时,都在极力暗示他,应该往这个方向想。
但事实却是,芙提拒绝他的那天,用的理由和这位假想敌的关系并不大。
应卿不是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是没有见过身边的人谈恋爱。
许是因为基因构造和生理结构不同,女性在恋爱时总归会比男性要更感性一些。他就有不少女性朋友会一头撞入爱情这潭死水,求而不得后又拚命地往自己身上找原因,或者是单向地把责任归咎于对方。
即便世界上存在的大多都是清醒的人,也不能否认还是会有不少人会使用这样的做法,以此来减轻自己内心的痛苦。
可发生在芙提身上的,听众听了都会觉得一定是男方责任更多的故事,却被她以最理性的方式吸收掉了。
过去的段昱时成为了她的一部分,她认为自己从中得到了成长,无以为谢,于是既往不咎。
她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幼稚,也愿意为自己的心碎买单。
勇敢地像一支队伍。
这能够说明,她和自己的往来并不是出于怀念旧人。
可就是因为清楚,应卿才更觉得心痛。
从始至终芙提都很认真。开始就是开始,结束就是结束,其中不牵扯任何过往和他人,她只问自己的心,是否朝这一边跳动。
太勇敢的人很容易一败涂地,但显然,段昱时已经做好了随时做好了迎接她的准备。
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在计划一切。
他对芙提的情绪拿捏得太精准,什么时候出现她才会不厌烦,以什么样的形式接近她才会不感觉到讨厌,段昱时都算计得明明白白。
知道她讨厌,所以适可而止地让她自由。知道她害怕,所以恰好到处地跟随。知道她计较,所以尽心尽力地弥补。
有求必应,知错就改。
从前沉得住气让自己送芙提回家,是担心引起她的反感。如今强取豪夺,想必已经是胜券在握。
爱情如果是场博弈,段昱时算是玩的明明白白。
他根本就没有把应卿放在眼里。
从头到尾,在乎的只有芙提对他的感受。
可这样用真心做对赌的人……应卿苦笑,即便是他,也没有办法不给自己留退路。
车厘子的品种比应不应季更重要。
顺路比愿意被麻烦更重要。
他和段昱时确实相似,也称得上是同一路人。
只是他可能会不愿意做爱情的笨蛋,而段昱时愿意。
你为我做,和你愿意为我做是不一样的。
这句话,应卿终于懂了。
*
“你真的不觉得自己这样做很不礼貌吗?”芙提坐在副驾驶,尽力压抑自己的怒火,“好好说话是不是很难?他起码是我小叔的客人……”
“可我也是伏玥的客人。”
段昱时说,“你怎么就不在乎我委不委屈?我看着你上别人的车,让别人送你回家,我就开心了?”
芙提冷笑,“你少用这种正宫语气和我说话,我看你以前做这种事就很开心啊。”
“……”
段昱时摸了下鼻子,把车停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芙提就已经小旋风一样地下车跑了。
摁下电梯打算去段望舒那里借住一晚,结果一开门就撞上准备带猫散步的女人。
对方一脸怨气地把绳子塞到他手里,“来的正好,谁的孩子谁负责。”
“……”
十分钟里连续被两个女人不待见,段昱时的心情属实有些复杂。
他抱起粥粥,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突然很想亲亲它,结果还没把嘴巴凑上去,就被黑乎乎的猫爪扇了一巴掌。
“你妈不待见我,你也不待见我?”
段昱时死活要亲,任由粥粥张牙舞爪,咧牙嗷叫都不管。
占完了便宜还要恐吓它。
“明天就帮你预约绝育。”
他向来说做就做,当天晚上就在挑宠物医院了。只是比机构电话来的更早的是段望舒的哀嚎,“粥粥走丢了!”
走丢了?
段昱时心头一跳。
段望舒是个周全的人,想必已经是力所能及地找过了,最后无果才给他打的这通电话。
只是现在大晚上的,他也没精力突然跑过去。
“你先别急,等天一亮我就来,我们一起找。”
段望舒说,“你是不是预约绝育的时候被它看见了?不然孩子怎么会叛逆地离家出走……”
段昱时:“……”
电话挂了,深夜的家里静悄悄的,脑子里突然跑进来一段回忆。
小的时候段舒华想培养他们姐弟的能力,促进彼此的和谐,有过让他两养一只宠物的念头。只是段望舒那时候总是叁天两头不着家,段昱时嫌对生命负责很烦,遂作罢。
姐姐是怎么想的,段昱时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觉得很麻烦。毛绒绒的东西很麻烦,照顾一个活物很麻烦,万一在意了日后会更麻烦。
宠物的生命太有限,他不愿意为早知期限的事物付出太多。
可那年芙提走了,他的世界一下子被挖走了百分之十,甚至比他想象中的更多,心口直接裂出一个巨大的破洞,任何回忆都变成了风吹草动,吹得破旧帆布摇晃颠簸。
米米的归来,就像一块补丁一样,贴在了他空落落的心房。
“如果我能早一点明白她的意义,和她对我的意义,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米米不喜欢和人类玩耍,却也会可怜他,在那些被伤感侵袭的时刻,施舍地蹭蹭他的手心。
段昱时无法对别人开口的言语,都在一个又一个冗长黑暗的夜晚里,告诉了它。
他以前不喜欢小猫小狗,只是凭借自己的刻板印象维持这份偏见。即便后来喜欢上了,生命规律也不会因为他的心意转变而转变。
米米去世的时候很痛苦,明明平时看着那么壮硕的一只,被装进盒子里的时候却变成了小小一个。
那时候段昱时捧着连眼睛都还睁不开的粥粥,突然明白了。
万事万物固有期限,可用这期限锁住自己的人,却是他自己。
不敢在有限的时间里付出自己的全部,究其根本只是怕输而已。只是如果我爱你,不想失去你,又怎么会计较输赢?
在爱情这方面,他竟比不上芙提半分。
起码在抱着米米的时候,她是倾尽了所有耐心在养育这迟早会离开的生命。而在与他恋爱时,她也是鼓着这样的顾勇,献出完整的真心。
一夜无梦。
早晨雾气浓重,车子靠停在小区楼下,段望舒站在一棵所有叶子都已经离开枝桠的冬树下,环胸皱眉,等着他。
甩上车门的时候手都还是僵的。
段昱时几步迈过去,问,“情况怎么样了?”
“刚从安保那边出来,他们说会根据走失时间调取相关监控,找到线索后会第一时间联系我们的。”
很少见她的愁容。段昱时想起将猫带给她照顾的一开始,段望舒百般拒绝到就差去医院伪造猫毛过敏的证明。
“我哪有时间!它拉屎太臭了!我不要!长的可爱也没用!你如果执意要把它放在这里,我就换个房子把家让给它!”
段昱时说,“你会喜欢它的。”
回国前的电话里,段望舒的心理医生和他说得很清楚。说这个阶段不要让她一个人,不要给她太多思考的空间。精神病患者最害怕的就是放空,无论是想通了还是想不通,他们面临的都不会是乐观的走向。
粥粥是他的第二创可贴,他希望这良药也能治愈段望舒。
显然,这孩子做得很好。
市中心的地段,到了白昼苏醒的时分,热闹就像被打着的火柴,一下子烧得旺盛起来。
车来车往里,他们两姐弟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一个递烟,一个点火。
燃得都是失去后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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